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脾气还没发完,不妥就不会结束。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军务科管保密的参谋正带着保密员在忙活,把电话机、传真机上,台式电脑和笔记本电脑上,统统贴上了不干胶的标语口号,什么“请保守秘密”、什么“保密工作,慎之又慎”,好像吕师的嘴不严,需要特别提醒注意似的。
  见主任满脸通红地皱着眉头,保密参谋连忙解释说:“今天下午部里保密委员会要来大检查,所以,我们……”他卡了壳,不知怎么说好了。
  吕主任替他接着说:“所以你们就临时抱佛脚!所以你们就现上轿现扎耳朵眼!”
  保密参谋看出了主任的不痛快,站在那儿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走不是留也不是,支支吾吾地怪难受的。
  吕师懒得看这种难受,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你们贴完了没有?还有别的事吗?”
  两个没招谁没惹谁、却饱受了冷言冷语冷面孔的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划拉起桌子上的不干胶条,迅速撤退。慌乱中,保密员还被电话线绊了一下,差点把电话机撞翻不说,还差点把自己摔倒。
  吕师目送着两个狼狈的后背,感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用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明知过分,却控制不住,就属于病态了。自己这种病态,和王恩江老婆的那种病态,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距离,也差不多少。五十步尚且被一百步气得不成样子,更不要说无辜的人了。刚才那两个年轻人,关上门会气得骂娘吧?唉!这不是东西的更年期,搞得自己大失水准不说,还要拖累上早逝的母亲大人,这叫什么事呀!
  在反省中,理智慢慢回归。吕师可不想让病态再牵连自己,让更多的人领教自己的失态。她要把门暂时锁一下,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恢复正常。
  刚走到门边,手还没碰到门锁,却差点被门撞了个正着。幸亏她反应还算快,侧了一下身子,才没被猛地从外边推开的门撞上。刚要鸣锣收兵的火气呼地一下子又起来了,定睛一看,又是边锋!
  前一阵不是会敲门、知道喊报告了吗?怎么又忘了?又不会了?吕主任气得拿眼瞪着他,懒得用嘴再说他了。
  边锋没有想到主任会在门口迎接他,而且还是这副不待见他的表情。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连忙退出去。一边退一边检讨自己:“对不起!对不起!又忘了敲门喊报告了!”
  门刚被关上又被敲响,同时还有干脆的“报告”声,没等主任表态,边锋就推门进来了。
  主任横眉冷目地立在门口,边锋只好在门口呈上一页白纸:“领导,这是下午开会的时间表,请您过目。”
  主任接过来,等着他离开,好锁门静心。谁知他偏不走,不走就不走吧,还胆敢对正在气头上的顶头上司品头论足。
  “主任,你又生气了吧?”
  “我生气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地球人都知道:脸红脖子粗就是生气的标志!”
  吕大校飞起一脚,将门踹上,把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边中尉关在了门外。
  
  王政委经过杂交改良的家乡口音,通过麦克风的扩音,抑扬顿挫地回荡在有些老旧的礼堂上方。坐在主席台上浑身不得劲的吕主任,努力想使自己尽快地沉浸到中央的精神中去,无奈,脑子里像刷上了糨糊,心里头也像长满了草。
  最近,吕主任经常陷入到这种状态中:因情绪失控而失水准,又因失了水准而内疚沮丧。此刻,台下的部属们谁能相信,台上正襟危坐的大校吕主任,内心正备受煎熬!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会说出“真无聊!”这种话来?好像两位军政主官轻薄了自己似的!还有,怎么可以跟参谋长那么说话呢?别说人家心里对自己还有疙瘩,就是没有,谁听了那话能不往心里去呢?简直就是指责人家对自己别有用心!哎呀!真是的!我的脑子是不是被水淹了?
  唉!自己还看不起汪秀娥这些家属们,其实自己跟她们有什么不同呢?穿着军装是个体面威风的大校军官,脱了军装呢?还不是跟她们一样吗?一样更年期!一样失水准!一样出洋相!
  也许,自己还不如汪秀娥她们呢!人家做女人做得单纯,做得纯粹,也做得过瘾:就是更年期了!就是失水准了!就是出洋相了!怎么啦?不行吗?犯法吗?碍着别人事了吗?哪像自己这么多毛病,又是内疚,又是沮丧的,还心神不宁!还坐立不安!从这个层面上看,自己还不如人家呢!
  想到汪秀娥,自然就想到她吃的那壶没由来的醋。即便是自己五十步的级别不如她这一百步,再设身处地地换个角度替她着想,也不至于怀疑自己跟王恩江有什么男女私情呀!别说我吕师还没打算红杏出墙,就是有这个打算,也轮不到你家老王啊!先不说别的,光听听他这一口土不土、洋不洋的口音吧!要么你就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要么你就说至真至纯的家乡话,这样两头都不沾、两边都不靠的土洋结合,也就汪秀娥听着顺耳、听着舒服吧!
  这样想着,这样埋怨着,吕师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去,不认识一般,上下打量起正聚精会神地照本宣科的王恩江。
  如有神助,王恩江突然之间与她心灵相通了一般,脱离了中央文件,别过头来,盯着她看了一眼。
  台下近千双眼睛没有丝毫的察觉,毕竟是很短的一瞬间,也就是两秒钟的事,但就是这四目相撞的两秒钟,令吕师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与此同时,她的脸红了,台下的眼睛们依然没有察觉,但吕师自己感觉到了。她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得厉害,因为她的脸烫得厉害。
  
  出了礼堂,吕师夹着笔记本、步履匆匆地往办公楼走。她听到身后追过来的脚步声,是高跟皮鞋点出来的声音,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江山追上来了。
  江山上来就拽着她的袖子,让她放慢了脚步,江山喘着粗气问她:“走那么快干吗?后边有只狗追你吗?”
  吕师有些奇怪,聪明绝顶的江山同志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想借此机会损损她,又怕她暗设了机关,反被她损了。就站住了脚,盯着她看,想看出什么破绽来。
  江山也奇怪,被她看得奇怪:“怎么啦?看我干吗?不认识我了?”
  吕师试探着损她:“我后边如果有只狗追我,那你是什么?”
  江山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够了,才抹着眼泪做自我批评:“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一下午的苦口婆心,我光看小说了,你们传达的文件我只听了个题目。有一个短篇叫《后边有只狗追我》,我是现学现卖,没想到卖出了丑,让你见笑了。”
  吕师放心地损她:“你是轻易不出丑,一出就出大丑,而且还是白痴级的。除了有只狗追你,你还看什么啦?”
  江山说:“还有个中篇,叫《磨把杀人的刀》。现在这些作家,才气都不够,取完题目就江郎才尽了,都是些头小帽子大的东西!”
  吕师说她:“那你还看什么劲!”
  江山反击:“那也比听你们传达红头文件强!你们也是,搞政治教育也不注意方式方法,那么枯燥的内容,你们倒是配点好听的声音哪,你们偏不,偏用那种半吊子的洋泾浜折磨我们无辜的耳朵!”
  这下该吕师放声大笑了,笑得从她身边经过的部属们都有些奇怪:主任有什么喜事了吧?
  江山善解人意地等着吕师笑够了,才提出要求:“你请我吃饭吧?”
  吕师有些奇怪:“为什么?”
  江山说:“周末嘛,难得你又这么高兴。”
  
  在状元粥店等着上菜喝粥的时候,江山呷着菊花茶对领导们品头论足瞎议论:“你们可真不讲究,那么严肃的一个大场面,主席台上竟然铺了块红格子床单!你跟王恩江庄严地并肩往上边一坐,像50年代举行的革命婚礼。还别说,你跟王恩江俩挺有夫妻相的,像一对政治夫妻,革命夫妻。”
  吕师让一口茶烫着了,一下子喷了一桌子,倒出嘴来都要跟江山急了:“你胡说什么呀?我跟他有夫妻相?你老眼昏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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