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吕团说:“过几天你去学车,学会了给你买辆车开。你看这样你能舒服点吗?”
  吕军望着他,迟疑地问:“你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车啦?”
  吕团说:“一是为了让你舒服,二是为了让你方便。你这样拉开跟马将军打持久战的架势,人家的专车还能让你再坐吗?以后没专车坐了,你只能自己开了!”
  吕师在一旁指责吕团厚此薄彼,质问他为什么不给她也买一辆。
  吕团的答复是:什么时候你老公有外遇了,我给你买凯迪拉克!
  
  一大早,吕师就从大钟寺的集贸市场回来了。她听人家说那儿的东西很全,什么土货、山货都有。吕师买了只三斤七两的野生甲鱼,卖甲鱼的人说,这是从云南贩过来的,大姐你也知道,现在也只有云南那样的生态环境,才可能有这么大的野生甲鱼。吕师深以为然,二话没说,连价也忘了砍了,就把这只云南籍的土生土长的土著甲鱼给买下了。
  自从父亲能正常进食以后,父亲的一日三餐起码有一餐是家中送去的。而这一天一顿的一餐饭,也都是出自吕军和江爱娟之手,没有一顿是出自跟老爷子有血缘关系的嫡系之手。意识到这一点后,吕师感到很惭愧,也很不好意思。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痛改前非,打算从这个星期天开始,起码让父亲每个星期能吃上她亲手做的两顿饭。
  
  紧赶慢赶,总算在8点前赶到了医院。
  吕师取出从家中带来的指甲刀,要给父亲剪指甲。她在父亲的手边铺了张报纸,轻轻地握住父亲长了老年斑的手,小心地、仔细地、一下一下按动着指甲刀。
  父亲惬意地靠在大靠垫上,享受着女儿带给他的天伦之乐。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喀嚓、喀嚓”指甲刀的声音。
  “吕师呀,趁着这个机会,给你交代个任务吧?”
  “什么任务?您就只管下达呗!”
  “我走了以后,让你妈一起跟我回老家去!”
  吕师差点剪了父亲的肉,她赶紧停下来,抬起头来,望着父亲嗔怪道:“爸你说什么呢?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父亲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唯物主义者说这个怕什么?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又有这种病,这种事还不是说来就来吗?有些事还是早做交代的好,免得什么也不说,将来你们抓瞎。”
  吕师不说话了,又低头去剪手指甲。剪完一个指甲用锉子锉的时候,她抬起头来,望着父亲说:“爸,您和我妈在一起了,那范阿姨怎么办?”
  父亲迟疑了一下,才说:“她身体好,她还早呢!”
  吕师说:“身体再好,人家也有百年以后哇,百年以后范阿姨怎么办?她能跟谁在一起呢?她前夫有现在的老婆,会把她接走吗?不会吧,那范阿姨不就放单飞了吗?不就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吗?”
  父亲叹了口气,说:“是啊,还真是这么回事呢!那你说怎么办呢?”
  吕师逗父亲说:“您不是唯物主义者吗?您不是共产党员吗?那您就发扬风格把范阿姨一起带走呗!在那边过妻妾成群的日子,不也挺好的吗?”
  其实此话正中父亲的下怀,可父亲却假装迟疑:“那好吗?行吗?可以吗?”
  吕师又逗父亲:“您不愿意就算了,正中我的下怀,我还巴不得就您跟我妈俩人过呢!”
  父亲急忙说:“那就听你的吧!按你说的办也行!”
  吕师指甲也不剪了,抬起头来望着老父亲笑,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生姜还是老的辣呀!明明是他的想法、他的打算,他偏要诱导着你来说,变成了你的打算,他再顺水推舟地接受。佩服!佩服!真是宝刀不老哇!
  剪完了这只手,又剪到了那只手上。
  吕师问:“爸,您是不是一直都没忘记我妈?”
  父亲的手动了一下,说:“那还用说?还用你说!”
  “您很后悔跟我妈离婚吧?”
  “那还用说?还用你说!”
  “如果,如果当初您坚持不跟我妈离婚,您会怎么样呢?我妈会怎么样呢?”
  父亲的手又动了一下,动得厉害,指甲刀差点剪了父亲的肉,没有剪破,却已经咬上了,把父亲咬痛了。父亲抽回被咬痛的手,生气地说:“你剪了我的肉了!算了,不剪了!不剪了!我想睡觉了!”
  吕师拽住父亲的手不放,笑着说:“好!好!我轻点剪,慢点剪,保证不会再剪您的肉了!”
  剪完了手指甲,吕师还意犹未尽,又要给父亲剪脚指甲。脱了父亲的袜子一看,妈吔!父亲的脚指甲,比陕西人做的锅盔还要厚,还要硬。也难怪,80年的老指甲盖了嘛!坚如磐石也是应该的。吕师在困难面前直叫唤:“哎呀爸,您这指甲怎么剪哇?能剪动吗?”
  父亲的两只老脚,马上难为情地并到了一起,父亲说:“算了,那就别剪了,是不好剪,我知道,太费事了。”
  父亲难为情并在了一起的脚,打动了吕师。吕师活动着手腕,边热身边问父亲:“平时是谁给你剪呀?”
  父亲说:“前些年是你范阿姨剪,这些年是你三哥剪。”
  吕师说:“那我只好向他们学习了,剪剪试试吧。你可别动啊,剪着你的肉你可别赖我!”
  于是,吕师就抱着父亲的一只老脚,认真地、费事地埋头苦干起来。
  80岁的老父亲,靠在松软的靠垫上,又受用又感动。父亲喊着女儿的名字,开始吐露心声。
  “吕师啊,你什么时候能挂上将军的牌子呢?”
  “父亲呀,托您的福,早点让我挂上吧!”这样调侃完,吕师自己都笑了。她想起江山说的她家兄弟姐妹名字的事,就学给父亲听。父亲听了,也觉得在理,就开始埋怨吕师早已过世的母亲,说:“都是你妈的责任!生了你以后,就说什么不肯再生了。要不,再生他几个也没什么问题!那时又不搞计划生育,不但不计划,还学苏联做英雄母亲,提倡多生孩子呢!”
  吕师放下指甲刀,掰着手指头算开了:“军、大区、总部、军委,你们也不用多生,再生四个就生到军委了,就到头了。最小的孩子该干到军委委员了,名字也该比我们多一个字了,叫吕委员。哎呀坏了,那岂不是冒犯了毛委员了吗?”
  吕师说完笑起来,笑够了才发现父亲没跟着一起笑。抬头一看,父亲竟然睡着了。
  这就是体力不支的表现吧?体力不支,精力也就不够了,说不了几句话,就累了,不知不觉就能睡着了。看来能睡也不是什么好事。人的一生,都是两头能睡,一是初生的时候,一是终结的时候。这是两个最需要帮助和关爱的时候。吕师望着眼前剪了一半指甲的苍老的脚,有点内疚了。
  
  第十七章
  
  李进也是个乌鸦嘴。还真让他这个乌鸦嘴给说着了: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附在螳螂的身后,有些吞吞吐吐地说:螳螂啊……
  陈昆说:“吕师啊,我真不知是该夸你好,还是该说你好。夸你不知该夸你什么,说你也不知该说你什么。总之,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吕师说:“你只是快不认识我了,我都是已经不认识你了!你还是陈昆吗?你还是过去那个敢作敢为、坚持原则的陈昆吗?”
  这话说得都有些重了,但陈昆听了并不以为然,也没有难堪的意思。他笑了笑,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就像那种大人不计孩子过的笑容。此刻他的确是把吕师当成不谙事的孩子,都有了一种对她不知说什么好的感觉了。
  陈昆这是坐在吕师的对面,吕师办公室对面的沙发上。他是在开完早晨交班会,直接跟着吕师上来的。吕师边走边问他:你有什么事吗?他跟在吕师身后说:我想找你谈谈。吕师问:谈什么?他说:谈谈心呗。吕师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发现嬉皮笑脸陈昆式的调侃,陈昆却从吕师的脸上看到了诧异。
  吕师现在变得有些敏感,不光是敏感别人看她的眼神,也敏感别人对她的举动,连对陈昆都变得有些敏感了。可见群众的舆论是有强大威力的,群众的嘴巴是有杀伤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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