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除了让人堵心,这事还不得不令人担心。你想:在这把年纪里,在这个位置上,爱情这玩意儿突然蓦然回首,令王政委没脾气地怦然心动了,对重任在肩的王政委来说,除了是一次人生的补课,恐怕还存在一种仕途的风险,一种很大的风险。套用一句时尚的说法:是一种考验与机遇并存的事情。唉!这实在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呀,一切就要看他王恩江的造化了:是他的定力占上风,还是他的馋嘴占上风!
  对农家子弟王恩江来说,仕途无论如何都是至关重要的。当官的意义之于他来说,与其说是为了出人头地,不如说是为了光宗耀祖。让祖坟冒青烟,光宗耀祖,恐怕是每一个炎黄子孙的共同理想。眼下,王恩江政委离将军的宝座也就是半步之遥了,祖坟上马上就要青烟袅袅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爱情这只鸟从天而降了!你说她来的是时候吗?是老天对王恩江的偏爱?还是老天对王恩江的考验呢?
  可爱情是什么呀?是那么容易就闯过去的吗?此时此刻,酒席上的王恩江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今晚王恩江兴致太好了!状态太棒!言语生花不说,还千杯不醉!他的出色表现,引起了他的搭档陈昆的注意。
  还是那句老话,陈昆是何许人也?他是在哪里生、哪里长?在文工团里耳闻目睹了那么多正常与非正常的男女关系,爱情也好,情欲也罢,总之眼花缭乱的男女关系,练就了他火眼金睛般的神功,还有接近于缉毒犬的嗅觉。不用听搭档的妙语生花,也不用欣赏搭档的千杯不醉,单看搭档那双闪着千古不变的爱情的眼神,陈昆就知道王恩江同志有事了。他甚至都没用费多大事,顺着王恩江同志多情的目光,顺藤摸瓜就摸到了身边吕师这儿。
  开始他还以为老王是剃头挑子自己在跟自己热乎,哪想到不用太留意,吕师同志那双闪烁不定的、惊弓之鸟般的眼神,就不打自招了。
  
  第十章
  
  星期一一早,吕师赶到二团大食堂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团长和贺副政委正陪着什么人在门口立着听部队唱饭前一支歌。因为他们是背对着的,吕师只觉得背影眼熟,却想不出来会是谁。她也不以为然,因为年终工作总结期间,各级下来检查验收、帮助总结的各类名目繁多的工作组真是太多了。用边锋的话说,团招待所里招待的全是来基层“添乱”的工作组,开饭开四桌都不够他们吃的。
  走近一看,却原来是主任陈昆。陈昆回头一看见吕师,就龇着有些瑕疵的门牙笑了。陈昆一直都酷爱喝咖啡,早晨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亲手冲一杯香气浓郁的咖啡。别人的办公室都是出茶香,唯独他的办公室一年四季飘咖啡香。王恩江为此没脾气地叹息过:“唉!什么是阶级的烙印?这就是!我们吃饱了、喝足了,刚学会喝茶,人家就已经咖啡上瘾了。没法比!人比人那是能气死人的!”
  陈昆一见到吕师,也不管身边的部属,张口就跟吕师开玩笑:“怎么样?很吃惊吧?你刚来两天我就追来了,不能算千万里追寻着你,怎么也算得上几十里追寻着你吧?”
  吕师笑了,围在陈昆身边的部属们也一起笑了。吕师为了跟陈昆“划清界限”,不得不“戳穿”他:“得啦!你不就是来参加党委民主生活会吗?你就不用一箭双雕了!”大家就又一起笑,笑着尾随着陈昆进了大食堂。
  吕师被大家“裹胁”着进了团领导吃饭的小间里,刚坐下,陈昆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张开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眼泪都打出来了。别人不好说他什么,只好由吕师说他了:“一大早,怎么就打起瞌睡来了?昨晚又日理万机了吧?”
  其实,吕师引用“日理万机”这个成语的时候,一点也没想起别的,是很纯粹的学术上的使用。一听旁边有人有目的地笑,才猛地醒悟过来:这“日理万机”用得很不恰当,也很不得体。自从“日理万机”这个层次很高的成语有了一种很黄的新解后,大家再使用它,就小心多了。而今天吕师一大早没过脑子地这样说陈昆,再加上陈昆开始跟她“千万里追寻着你”的表白,很容易让人误解他俩的关系。虽然他俩的关系的确很“私人化”,但吕师也不愿别人这样认为。
  好在陈昆并没有在“日理万机”这个准黄色的成语上驻足,而是拍了拍没睡醒的脸颊发起了牢骚:“你们不知道,昨天我家楼下的路灯下,有人围着打双抠。都是些胶东老乡,非常尽兴地比赛谁没忘本,扯着嗓子用胶东话喊‘调主’!‘抠底’!又一五一十非常认真地数分查分。真他妈的扯淡!好不容易想开开窗吹吹自然风,他们却吵得你没法呆、没法睡的。真想不明白他们,放着家里的椅子不坐,电灯不用,偏偏跑到路灯下,盘腿坐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一边拍着蚊子,一边调着主,真是莫名其妙!”
  赵团长虽然不是胶东人,却替他们说起话来:“主任,你不懂,你要理解他们。他们这不光是在打牌,更重要的是找感觉,找家乡老家的感觉。在老家打麦场的灯光下,他们就是这样咋咋呼呼地打扑克的。在外边路灯下聚着打扑克,既过了说家乡话的瘾,又仿佛回到了家乡打麦场上,那种感觉,比把对家从钩钩到底还过瘾呢!”
  陈昆听了连连点头,连声说:“有道理!是这么个理儿!”刚点完头,又摇头,又开始大放厥词:“其实也怪,你说这些人吧,埋头苦干脱了八层皮地好不容易提了干,在城市里有了一席之地,不就是想改换门庭、过上一种全新的城市生活吗?可他们倒好,又把家乡的女人娶进了城,两个在一个村里长大的人,到城市里关上单元房的门,过得还是在家乡那种乡下的日子,三天两头儿的往家提溜玉米面饼子吃。在路上走个对面也用家乡话打招呼:‘你吃的什么?’‘俺吃的韭菜盒子!’”陈昆的胶东话学得惟妙惟肖的,引得一桌人大笑起来。吕师有些担心地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胶东一带的人,才松了一口气。陈昆总是这样,从来不顾忌别人的感受,想到哪,说到哪。若换了别人,早让人烦了,但谁让他是陈昆呢?谁让他是主任呢?别人只好听着,还要跟着大笑。但时不时也能碰上个把敢说话的,这不,赵海川就是一个。赵团长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开始提意见了。
  赵海川说:“主任,你这种意见早不说,我们的儿子都快娶媳妇了,你总不能让我们换婆婆吧!”
  陈昆敲着鸡蛋看着赵海川说:“你拉倒吧!你那点破事我还不知道?你老婆眉毛上那块疤不是你从小用弹弓打的?你小子那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别得了便宜再卖乖。再说了,你把人家相给破了,你不领回家收拾残局,人家干吗?你那些大小舅子们还不把你给揍扁了!”
  说笑着,饭也吃的差不多了。部队食堂里早饭的小菜比家里可强多了,品种多就不说了,还大都是现切现拌的,又爽口又下饭,陈昆一会儿就吃得鼻尖冒汗了。
  吃完饭出来的路上,部属们都有意识地回避了,就剩下陈昆和吕师一起走。陈昆对吕师说:“你上午没事吧?没事就跟我一起听听他们交心吧。”
  吕师一听,赶紧说:“那种交心会,大同小异,没事我也不去听。”
  陈昆说:“我主要是想让你去看看贺建国的一颗红心,你多了解了解他,对他下一步的使用也有好处。”
  吕师看了陈昆一眼,没有说话。
  陈昆以为吕师同意了,就说:“我先跟你去话务连看看,然后咱们再一起去参加常委会。”
  吕师说:“你可以跟我去话务连看看,但我不跟你去参加常委会。想听交心,我有的是机会听,明天我就要去参加教导队的民主生活会,用不着听来听去听得耳朵起茧子!”
  陈昆说:“哎,你这个同志,我不是说了吗?让你重点听听贺建国的,听听他怎样说自己,再听听别人怎么说他,下一步他当了政委,你这个主任省得再通过别的途径考查他了,起码多一个渠道嘛。”
  吕师说:“我想了解考查他,能通过这种所谓的交心会吗?你倒是说说看,这种交心会,大家能堂而皇之地交什么心?互相提个意见吧,好一点的,顶多是你的急躁情绪啦、他的说话方式啦,庸俗一点的,还能肉麻地批评你不注意休息、不爱惜革命的本钱!这还算好的呢,还算安定团结的好班子,你要是碰上那不团结的班子,真要一五一十地互相交起心来,那还不剑拔弩张?你就是不大面积心梗,恐怕也会脑溢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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