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陈昆历来认为吕师是个豁达的心胸开阔的女人。现在看来,女人的豁达也是有配额的,女人的心胸也根本不可能像大海。有谁见过心胸像大海一样的女人?可话又说回来了,又有谁见过心胸真的像大海一样的男人呢?所以,话或许应该这样说才对:有谁见过心胸像大海的人呢?
进了四楼办公室,吕师对尾随着她进来的陈昆说:“还用给你泡茶吗?”
陈昆笑了,说:“如果这次要是谈得顺利的话,不用那么多废话,就不用浪费茶叶了。但万一这次谈得不顺利呢?我口干舌燥了怎么办?”
吕师说:“那就更不必浪费茶叶了!你口干舌燥说的话都没什么效果,不就是废话一堆吗?说废话还用浪费茶叶吗?”
陈昆笑得哈哈的,笑够了才说:“吕师啊,如果老王走了,你能接政委,咱俩搭档,可就真的会干出彩了!起码咱俩旗鼓相当,也心领神会。可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能不出成绩吗?”
吕师边给他用一次性纸杯泡茶,边讥讽地说他:“你就别给自己的嘴过年啦!你翻翻我军的历史,再查查全军干部的花名册,从建军那天开始算起,正规部队建制师以上的单位,你见过女的一把手吗?别说军事主官了,连政治主官都没有!我虽然对自己当政委的能力很自信,但我却从来不去有这份非分之想。当然,我也不会有失落失意之类的不良情绪。毕竟这不是我的原因,与我个人的能力水平和努力奋斗无关,不是本人的主观原因,而是历史的和社会的客观原因。因此我比较坦然,能坦然地接受。”
陈昆接过纸杯,直接喝了一口,被烫了一下,烫得他二郎腿都放下来了。他重新调整了坐姿,说吕师:“这哪是我在跟你谈心,分明是你在跟我谈心呢!”
吕师笑了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互相交心吧,交交心也好啊。”
陈昆拍了下沙发扶手说:“交心这个词用得好!用得恰如其分!交心这个褒义词,被我们用得快变成贬义词了,咱们俩就拯救它一次吧,给它来个拨乱反正!”
吕师说:“行啦!别这么多废话啦!你想跟我说什么呢?交什么心呢?”
陈昆说:“自然是正派的好心了。你听到外边传言了吗?关于你的?”
吕师说:“现在外边关于我的传言多啦,你问的是哪一方面的传言?”
陈昆说:“我能感兴趣你婚外情方面的传言吗?我问的是关于你去向的传言!”
吕师吃了一惊:“我的去向?外边又有关于我去向的传言了吗?”
陈昆摇了摇头,叹气道:“女人的嗅觉就是比男人差,尤其是在官场上的嗅觉,这点你不服气是不行的。你看,我都替你有危机的感觉了,你却还在这儿浑然不觉,茫然不知。”
吕师盯着他问:“你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危机感了?我又怎么浑然不觉啦?你最好把话说明白点,我的确有点茫然不知了。”
陈昆只好一点一点地启发点拨她:“你听到新主任即将上任的传言了吗?”
吕师点点头。
陈昆问:“你听到朱副政委又可能不走了的传言了吧?”
吕师又点了点。
陈昆的身子靠到了沙发上,二郎腿又跷了上去,他望着对面依然浑然不觉、茫然不知的吕师,开导地说:“这不就得了?现在已知的条件都有了:新主任就要来上任了,朱副政委又不走了,你又不可能接副政委的班,那么,问题就来了:你的位置呢?你要到哪去呢?干什么去呢?吕师同志,难道,难道你真的没有感到危机吗?没有危机的感觉吗?你没感到身后有只狗在追你吗?我看过江山推荐的那篇小说,我认为小说不怎么样,题目却起得太棒了:《后边有只狗追我》,太精彩了!难道不是吗?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狗在追着我们跑!只是,人是分贵贱高低的,身后追着跑的狗的品种也各不相同罢了。上帝是智慧的,也是公正的,他给我们每个人身后放出的狗是不一样的。有的凶猛,有的温存,但总归都是撵着人类往前跑的。我们身后的这只狗,有的时候离我们远,有的时候离我们近。离的远的时候,我们可以相对地放慢一点脚步,不用跑得那么辛苦:可它一旦要是快追上我们撵上我们了,我们怎么办呢?吕师,现在你身后的这只狗,就要咬住你的脚后跟了!我要是你的话,早就拼着命把鞋子都要跑掉了!你倒好,还在这儿迈着四方步,在闲庭信步呢!”
吕师有些恍然大悟,但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表情依然正常。
陈昆继续开导她:“以前,我们都把传言视为谣言,并不在意,也不往心里去。现在还会这样吗?还能这样吗?现在有谁能不在乎传言呢?有谁能肯定地说,传言就是谣言,就是谎言呢?现在资讯这么发达,人们获取资讯的手段又这么丰富,传言越来越接近事实,起码可以做事实的开场白了。现在保密工作是越来越难做了,因为已无密可保,你还保什么密!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有的时候,坏事是可以变成好事的,起码在你这件事上,就是坏事变好事。外边的传言给你提前通了风报了信,给了你运作的时间,也给了你运作的机会。你应该抢占这个时间,去做做工作,给自己争取一下主动权。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成天闷在办公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你案头上的事。这是不行的,吕师同志!我就搞不明白你,为什么只敏感对你私生活的传言?却这么大意对你政治生涯的传言呢?所以说,你们女人在官场上,是有先天性缺憾的。你们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开始缺氧了,脑子就不够用了。幸亏你还有我这样一个黑颜知己,及时地提醒你,否则的话,等你脑袋里的氧饱和度上来了,干部调整已经结束了,命令都下了,就没有你回旋的余地了!到那时,你只能发挥你服从命令的军人的天职了!你想哭,都没有哭的地方了!起码你不能在这间办公室再掉眼泪啦!”
吕师也知道,陈昆虽然说得危言耸听了点,但他说的这些话,如同他说的外边那些传言——更接近事实,起码是事实的开场白。
吕师对陈昆说:“陈主任,你把我吓住了,我脑子里现在的氧饱和度就不够了!”
陈昆不满意地盯着吕师说:“吕主任,你真是花岗岩的脑袋呀!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劝呢?”
吕师笑了,她微笑着问陈昆:“陈昆,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听劝的呢?”
陈昆“哼”道:“哼!你?我还不了解?不知道?你要是听进去了,你就不会用这种腔调说话啦!吕师,我真是不明白你:你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还是对下一步的安排胸有成竹啦?”
吕师说:“第一,我是真的在意,而不是假的不在意。第二,我又不是个体户,我个人有什么打算又有什么用呢?第三,我对自己下一步的去向,还是刚听了你的分析才恍然大悟的,怎么可能胸有成竹呢?你看我是会演戏的人吗?我什么时候跟你演过戏?”
陈昆连连顿首,说:“那倒是。你说的这三点我都相信,但我不相信你会对你的下一步无动于衷。不然的话,你为什么不去做做工作呢?”
吕师问:“做工作?做什么工作?”
陈昆说:“你可真没劲!你这是在跟我假装纯洁吧?做什么工作你不知道吗?还用我教你吗?”
吕师说:“你就是想教我,我也不学!像我们这种年纪、这种身份的人,还要弯下腰来舍下脸来去做那种工作,你以为我吕师会干吗?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我说得不对吗?有什么问题吗?”
“哼!”陈昆冷笑了一声,讥讽地望着吕师,讥讽地问她:“吕师,我请问你,你所说的身份是指什么?是你干部子女的身份?还是你政治部主任的身份?”
吕师也来气了,声音也差了:“我父亲也就是个师职干部,我哪敢提自己是什么干部子女!我所说的身份,是我现在的军衔和职务!我一个师政治部主任,一个堂堂的陆军大校,难道没有资格、也不配提身份二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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