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吕师的一通连珠炮,句句都是要害,都能直捣李进的软肋。李进一下子就哑了,坐在那儿涨着一副猪肝脸,有进气,没有出气。
  吕师把一肚子气转嫁给丈夫,觉得好受多了,又见丈夫气成那样,也就见好就收了。回过身去,继续关注时事政治。
  《新闻联播》联到了国际上,屏幕上出现了伊拉克的人体炸弹。尸体横陈,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这个时候,一直都没出声的儿子李念,不甘寂寞、不甘人后,开始发表意见,参政议政了。
  李念歪着脑袋,打量着胸口起伏的母亲,有些语重心长:“妈,你别这样不虚心好不好?你不是成天教育我,说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吗?我爸这不是为你好吗?他不说你谁还会说你呀?我姥爷都病入膏肓了,他还有力气说你吗?亲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你还能听进谁的话?你都走到这一步了,离将军的宝座这么近了,你要格外努力、格外小心才是!我爸这是替你着急,你不但不领情,还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这么不成熟,还能成大事吗?”
  瞧瞧!这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哩!这才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哩!人家一个上初中的屁孩子,说出来的话,声声在理,句句靠谱!这种孩子,你上哪找去!
  李念声情并茂、侃侃而谈的时候,他那个遭受重创的爹也顾不上生气了,惊喜地望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眼睛里全是后继有人的喜悦!
  吕师掉过头来,斜睨着眼前这个连声还没换完的臭小子,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真是的!这个家里,有一个老的吃软饭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个小的,也惦记着吃这口饭了呢?!
  
  第四章
  
  早八点,吕老爷子要进手术室了。他住的伪高间里,儿孙满堂,大家像送老爷子上战场那样,心事重重、依依不舍。
  两个女儿,一个拉着他的一只手,似乎要拖他的后腿。两人的笑脸都是强打的,吕军还骗他:“爸,您别紧张,小手术,一会儿就完!”吕师也随声附和:“就是!您睡一觉就回来了。再睁开眼,我们就又都在您身边了。”
  吕振堂笑了,笑得很满足,也笑得很幸福,但他说出的话,却跟他脸上的表情很不般配:“你们都回去!该干吗干吗去!你们又不是医生,在这里帮不上忙,还净添乱!”他指的是两个穿手术服的护士挤不进来,在一旁有些着急。
  “请首长们让一让,我们该推老首长进手术室了。”穿绿色手术室服装的护士,看着满屋子少将大校和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人们,柔声细气乖巧地说道。
  大家让开了。一个护士推起了细长的担架车,离开了病房。
  吕军和吕师一边一个地护送着父亲。吕师无意中发现继母跟在身后,一脸的关切,就懂事地让开,把父亲的手交到了继母手中。
  这就有点不对劲了:生死离别的时刻,拉着老爷子的手、挨得最近的人,竟然是半路结合的老伴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而他自己的骨血,只能尾随着,黯然而行。
  吕师回头看了吕团一眼,吕团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他的老婆明可宁,冲吕师撇撇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两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大家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把出来的第三助手挤得直往后退。
  第三助手的身上带着血迹,口罩在一只耳朵上吊着,手里托了个医用托盘,托盘上放着的,竟是从老爷子肺上取下来的肿瘤!
  第三助手指着托盘上的肿瘤说:“手术很成功。肿瘤切得很彻底。不用切片,肉眼也能确定它的性质,是恶性的。”
  亲人们表情复杂地望着托盘里的“癌症”,都不知说什么了!还是马将军沉着周到,没忘记谢谢人家。虽然人家不是主刀,但也是救父亲命的人。
  第三助手把口罩戴上,嘴在口罩里嘀咕了一声,好像是不客气之类的话。转身用膀子撞开手术室的门,把父亲体内罪大恶极的敌人也一起带走了。
  大家暂时松了口气,几个男人开始商量“陪”手术的医生护士们吃饭的事。
  医务部的副主任代表院方一个劲地推托,又是规定,又是不方便的。但吕家的子女们却态度坚决,坚持要请误了饭点的医务人员吃顿便饭。副主任只好让步,再三强调不要太复杂,就吃便饭。吕总把白净的手一拍,随声附和:“听你的!就吃便饭!就在附近!就湘鄂情吧!两湖的饭菜,还带着感情!”副主任一听,心中有数:这顿便饭,几百块钱是它,几千块钱也是它!上万块的饭菜,只要你敢点,湘鄂情饭店都能满怀深情地给你做出来!
  确定了吃便饭的地方,又要确定陪客人吃饭的人。亭亭玉立的明可宁听别人差不多都点到了,唯独把继母和几个儿媳妇给落下了,就有点不高兴,把丈夫吕团拖到一边,质问:“为什么不让我去?”
  吕团望着她说:“你就那么馋吗?一顿不吃都不行!”
  明可宁强调说:“这不是馋不馋的问题,而是待遇和地位的问题!”
  吕团不耐烦了:“吃顿便饭,哪能去那么多人,家属倒比医务人员多,你说像话吗?”
  明可宁还是不干:“我不管像话不像话!为什么他们能去,我不能去!”
  吕团抬高了声音:“他们是大校,是将军,还是教授,请问你是什么?是妇联执委吗?”
  明可宁指了一下吕连说:“他是什么?他连话都不能说,他能陪客吗?”
  吕团真有点不高兴了,脸一沉,问道:“他姓吕,你姓什么?”
  明可宁的脖子一梗,脸一扬,说:“我也姓吕,我叫吕明氏!”
  吕团听她这样一说,忽然就想到了她姐姐明可欣。明可欣虽然算不上吕家的人,却和吕家有着特殊的关系,吕老爷子似乎对她也另眼相看。
  进了湘鄂情的包间,吕团发现对方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姑娘,一问,是两个台下护士。吕团这才知道,手术室里讲究还挺多,护士还分台上和台下。台上的人都表示了,台下的人不表示表示似乎显得太势利,这么不讲究的事,吕总能干吗?
  吕团把吕军叫到包房外,递给她两个信封,让她私下里交给那俩小护士,意思一下。
  没想到吕军不干,还挑起了眉毛提高了声音:“什么?你还给她们表示了?用得着吗?医院上上下下都打过招呼了,请他们吃顿饭就可以了!你是有钱没地花了吧?烧包吧?”
  吕团忙竖起食指挡在唇边,示意她小声点。他自己也像受了感染,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接头的特务:“大姐,你听我说,光打招呼是远远不够的,那是口头的务虚:还要动真格的,要加强打击力度!”
  吕军不听他这一套:“别胡说八道啦!快把东西收好,让人家看见影响不好!”
  吕团把信封往吕军手里塞,边塞边说:“拜托!拜托!要不是怕男男女女拉拉扯扯影响不好,我真想亲手交给她们!”
  吕军把手一甩,脸一沉,说:“我不送!最好你也不要送!”说完,闪身进了包房。
  吕团碰了一鼻子灰,还不死心,又探头把吕师叫了出来。
  吕团把同样的话又对吕师说了一遍,没想到,吕师也不干。吕师不但不干,还动了气,冷冷地问:“是不是吕军不干,你才找上我了?”
  吕团忙赔笑脸,说:“她当官太太都当傻了!以为她老公是天下最大的官,到哪打招呼都好使,傻不傻呀!她是收礼收惯了,让她去送礼,她还一下子放不下官太太的架子呢!”
  吕师冷笑道:“她放不下架子,难道我就能放下吗?!”
  吕团想开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好把东西送出去,就嬉皮笑脸地说:“人家是将军夫人,你是地方小吏的老婆,不好比,也不能比!”
  这玩笑似乎是戳到了吕师的痛处,吕师不干了,杏眼圆睁,低声骂道:“睁开你那双奸商的狗眼看清楚!老子肩上扛的这是大校的牌子!我没有架子,她倒有架子啦?真是笑话!真是狗眼看人低!”
  “奸商”吕团手握着他的两沓派不出去的常胜将军,气得直想骂谁他娘。吕军和吕师的娘他都不敢骂:一个是他活着的继母,一个是他死去的亲妈。憋了半天,他只好不带任何主语地骂了句“妈的!”了事。谁的妈都骂了,谁的妈也没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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