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吕师试着在心里喊了一声“再见”,竟然把自己喊得热泪盈眶了。
  哎呀,干吗这样伤感呢?不是还没走吗?不是还没到喊“再见”的时间吗?再想想,再好好想想吧,千万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也不要给总站留下遗憾,甚至是麻烦!
  来电话了,吕师探身拿起了电话。
  电话里是个女声,年轻的女声:“主任,您能听出我是谁吗?”
  主任仔细地想了想,确认自己听不出她是谁,就实话相告:“对不起,听不出来。”
  对方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风铃一般若有若无地好听。笑够了,她才说话,而且是指责主任的话:“主任,话务员听音知人的基本功您都忘了吧?”
  主任一听她提话务员的基本功,马上就明白她是谁了,就笑着问她:“齐娅莉吧?”
  齐娅莉在电话里答了声“到!”声音短促而洪亮,完全是队列中答到的声音,非常正式,也非常悦耳,吕主任一听就高兴地笑了。
  齐娅莉说:“主任,您忘没忘您送给娘家的礼物?”
  主任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儿想自己什么时候给娘家吃过小灶?
  齐娅莉提醒说:“主任您忘了?是您逼陈主任出的钱,陈主任说您是我们的姑奶奶,您忘了吗?”
  主任想起来了,一想起来,主任就高兴地笑了起来,连声说:“噢,噢,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健身房吧?”
  齐娅莉叫了起来:“是呀!是呀!就是您帮我们搞起来的健身房嘛!我们准备正式开张启用了,我们团长说我们,饮水不能忘了挖井人,指示我们请您一定要回娘家剪个彩,否则要给我们锁上不让用!主任,您来吧,请您百忙之中一定要来给我们剪个彩!”
  主任听了这种请求,能不高兴吗?一高兴,就一迭声地说:“好好!行行!我来,我一定来!”说完又想起什么,忙问:“哎,陈主任不是早就把钱拨给你们了吗?怎么健身房刚建成启用呢?”
  齐娅莉有点吞吞吐吐,“嗯”了几声才解释说:“器械是早买了,我们也开始用了,但那是试用期,没正式对外开放,等您剪了彩,才能正式开放启用呢!”
  主任笑着说:“你这样一说,我还非去不可了。我正好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如果你们没有安排操课的话,就今天下午吧。”
  齐娅莉惊喜地说:“主任,您说的是今天下午吗?我没有听错吧?我们现在就准备,您可千万别临时再变卦呀!”
  主任跟齐娅莉开起了玩笑:“好!行!只要不是万一军委扩大会议把我给扩大进去开会,我就一定去剪你们的彩!”
  齐娅莉在电话里喊了声“谢谢主任”,也不等主任放电话,就抢在主任头里挂了电话,让主任听“嘟嘟”的忙音了。
  吕师放下电话,又靠到了椅背上,轻轻地舒服地摇着自己。突然间,她突然意识到她心里放不下的是什么了:话务连嘛!自己的娘家嘛!吕师长长地嘘出口气来,轻轻地拍打着自己依然光洁的额头,无声地笑了。她这么一拍,又把一个人给拍了出来:刘敏,话务连的前指导员刘敏。
  刘敏刚正式调入组织科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吕师太忙了,再加上心情一直不怎么好,所以一直没找她单独谈过话。不知为什么,吕师非常担心把她调出话务连的事会伤着她,非常担心这个年轻的上尉吃不住劲,一气之下提出转业的要求。现在这种情况太多了,年轻的军官们似乎没有耐心同挫折啰嗦,遇到点挫折,就嚷嚷着转业离开部队。吕师很担心刘敏也会这样。现在年轻人的出路太多了,供他们选择的生活也太多了。尤其是像刘敏这样的年轻人,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还有一张明眸皓齿的漂亮脸蛋。她要是转业到了地方,找个好工作,恐怕不是什么难事。但像刘敏这样年轻有为的军官们纷纷要求离开部队,不但对部队是一种损失,也是对吕师这种视部队为大家庭的人的一种伤害。吕师大概就是害怕这种伤害,才采取非常的手段,在非常短的时间内,非常不正常地将刘敏调入了总站机关。对刘敏来说,这不失是一种安慰和弥补:而对部队来说,恐怕也应该算是一种保存和蓄备吧。
  吕师打电话到组织科,问刘敏在不在,又说让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刘敏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对吕主任对她煞费苦心的安排是心领神会的。正是因为部队里还有像吕师主任这样的领导,刘敏才并不后悔自己当兵的选择。她并没有打算离开部队的念头,以后会不会有她还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现在没有,一点也没有!
  门外响起刘敏的报告声,吕师喊了声“请进”,刘敏应声而入了。
  刘敏立正在主任面前,恭恭敬敬地问:“主任,您找我?”
  主任边点头说“是”,边起身离开办公桌,将刘敏引到单人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到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
  主任问:“刘敏,到总站来还习惯吧?”
  刘敏说:“习惯,就是工作不熟悉,有些紧张。”
  主任微笑着说:“这是一个过程,人人都会有的过程。你的紧张是正常的,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原本吕师对刘敏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一旦坐到她的对面了,望着她那么年轻、那么光洁、那么充满自信的漂亮的脸,反而又觉得无话可说了,有了一种无须赘言的感觉。吕师在这个年轻的女上尉面前,明显地感到自己老了。不仅仅是容貌上的老,还有内心的苍老。吕师都觉得自己有点婆婆妈妈了:放心不下这个,放心不下那个的。年轻人遇到点挫折,摔打一下有什么呀?未尝不是件好事嘛!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为什么就这么不放心别人呢?这不是老了的症候又是什么呢?
  吕师觉得自己把刘敏召来有些欠考虑,而自己离开办公桌,跑到沙发上挨着她这么近地坐下来更欠考虑。自己摆出一副准备跟人家促膝谈心的架势,又突然不想谈了,别说人家莫名其妙了,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吕师只好实话对刘敏实说了。
  吕师说:“刘敏啊,本来我是想找你好好谈谈,可一看到你,我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相信你,能在总站机关干好,也相信你能在部队干好。刘敏,今后不论你走到哪一步,也不论你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困难,你都要相信:你身后有老指导员注视你的目光!我会一直为你打气加油的!我对你寄托了无限的期望,好好干吧,你要加油啊!”
  刘敏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清澈的泪水,顺着她姣好的面容蜿蜒而下。她睁着泪眼,望着对面模糊不清的主任,哽咽地说:“主任,我会的……”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吕师起身,从办公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刘敏。等她擦干了眼泪,平静了下来,吕师对她说:“好吧,没什么事你就工作去吧。”
  刘敏马上起身,两脚跟靠拢并齐,标准地立正在主任面前:五指并拢,指尖迅速准确地触到太阳穴的眉尖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说:“主任,我记住您的话了,我走了。”
  吕师望着刘敏的背影,似乎看见自己年轻时的身影。吕师的心热了,眼眶也热了起来。
  真是要离开了呀,离别总是令人伤感的:也真是老了呀,人上了年纪才动不动就伤感的!
  吕师准备上车的时候,被刚从猎豹越野车上下来的杨铁民看见了。他喊了声“吕主任”,就大步流星地过来了。
  吕师听见喊声,回头一看是参谋长,知道他大概有事要跟自己说,就“嘭”地一下撞上了车门,站在那儿等着他。
  杨铁民快步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又不说正事,而是说些废话:“主任,你要出去呀?”
  吕师点头说是:“我去趟二团话务连,你有事吗?”
  杨铁民点了点头:“有点事,但不是我个人的事。有些麻烦,我恐怕办不了,只好请主任帮忙了。”
  吕师听了都有点奇怪了:你杨铁民平时对我很尊重,也很客气,但这次客气得有点狠,狠得有点过了:什么事你干不了、我却干得了呢?吕师问他:“什么事呀,你说得这么邪乎?除了上全国妇联开会,我能去你去不了以外,还有什么事我办得了,你办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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