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正扫着兴,听到走廊那头有笑声传来,间或还有“咚咚”的蹦跳声。她觉得纳闷,心想谁会在这种时候,这么不懂规矩地吵闹呢?
  循着笑闹声,走到了尽头。这里原来是个洗漱的大水房,后来因为把东边的水房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扩建了,这个水房就拆掉不用了。连里打算在这里搞一个健身房,花不了几个钱的木牌子都性急地挂上了,老鼠却迟迟拖不来那大头。那3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里,至今还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本来老鼠们似乎都拖着大头上路了,让指导员刘敏义正词严地又给“辞”掉了。
  走到门口,听到里边起码有三个声音在议论健身器械的事。
  一个说:“要不是指导员多事,咱们现在哪会在这儿画饼充饥!”
  另一个赞同说:“就是,指导员就会瞎正经!又不是去三陪,陪着吃顿饭喝点酒至于的嘛!”
  还有一个也没异议,甚至更甚:“再说了,三陪怕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付出,哪来的收获!”
  一个说:“你说的倒轻松,让你去三陪你三陪呀?”
  那一个说:“那要看陪什么了,如果只是陪吃、陪喝、陪唱歌,也没什么吧?”
  另一个说:“想的好事!如果有这种好事,全世界的美女都去三陪了!三陪的重头戏是陪睡,你敢吗?”
  那两个赶忙异口同声地说:“不敢!打死我们也不敢!”说完,叽叽嘎嘎地笑成了一团。
  吕主任站在门外心里很不是滋味,真的不是滋味。她一时不知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变了:是变得聪明了,还是变得愚昧了:是一种前进,还是一种倒退。总之,这种变化让站在门外的吕师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撇开这些不说,她还在心里替指导员刘敏感到悲哀:也不知她这样处心积虑的坚守,会有怎样一种结果?“水至清则无鱼”。是啊,古人们看得多么透彻啊!在这样清澈的真理面前,我们这些现代人倒无话可说了。水清了,鱼跑了:鱼来了,水又浊了。这是一种多么难为人、又考验人的悖论啊。我们人类什么时候才能搞明白自己:到底需要的是水清呢,还是鱼多?
  吕师有些沉重、又有些好奇地进了健身房,因为她实在是太想见识见识这三个信口开河的女兵了。如果不是亲眼验证,她很难相信刚才那些话会是出自这个连队的女兵之口。她突然间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些女兵很陌生,她不认识她们。她不光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了,她还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们了。甚至,她都有点不认识这个连队了。而这个她奉献了青春年华的连队,在她的心里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圣洁啊!自从她母亲1968年那么悲惨地死去,她年幼的心灵就被冰凌封冻上了。是这个年轻充满了朝气的连队,焐化了她心里的冰凌,温暖了她的心。使她难得地既没有仇恨,也没有颓废,依然善良,也依然开朗。她一直把这里称作娘家,那绝不是随口说说,也绝不是当了首长在作秀。她对这个连队的感情,也只能用“娘家”来定位。而此时此刻,这个娘家变得有些陌生,而这些娘家的亲人们,也变得有些陌生,你叫她心里怎么能好受呢?
  吕师走进空空如也的健身房,见三个女兵果真正用彩色粉笔在水泥地板上“画饼充饥”,水泥地板上被她们用出板报的木尺子间隔出了一个个五颜六色的长方形的空格子。格子里用漂亮的仿宋体分别写上了健身器械的名称:美体机、美腹机、跑步机、健身车……
  吕师问:“你们这是干吗呢?”
  一个高个子的士官立正回答:“我们是板报组的,连长派的我们公差,让我们这么干,我们也不知干吗用。”
  那个肩上扛着两道细杠的上等兵倒是什么都敢说,估摸着做了回答:“大概,大概这是我们连长的远景规划吧?”说完,还“哧哧”地一笑,听声音,是那个想当吃喝玩乐的三陪的丫头,吕师就特别地看了看她。谁知这个丫头竟然一点也不怕眼前这个总站的首长,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主任看,而且是上上下下打量着看。吕师见她这样,就想起自己当兵那会儿,别说见了总站的政治部主任了,就是见了团机关的参谋干事助理员们,也是毕恭毕敬地不怎么敢正眼看。现在倒好,你看她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眼神,一点也不见外,可见干群关系好到了什么程度!吕主任心里很不是滋味,嘴里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吕师像陈昆那样,有些闷闷不乐地下了楼,刚下到一楼,正好碰到刘敏端着脸盆从水房里出来。脸是刚刚洗过的,潮乎乎地干干净净,她冲吕主任微微一笑,吕师无端就想到一个成语来:明眸皓齿。吕师在赏心悦目中心里很是受用。她认为,军营中就应该出这种明眸皓齿的美女,不施粉黛,依然可人。这是女人上乘的境界,是吕师曾经的境界。吕师看着眼前干干净净明眸皓齿的刘敏,就像看到20多年前的自己,刚才还有些郁闷的心情,有了转机。
  吕师关切地问她:“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刘敏一笑,露出高露洁刷过的牙齿,口气清新地说:“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与其在床上难受,还不如起来活动活动。”
  吕师点头赞同。以吕师的经验,她自然知道,在连队这样的环境里,是不适合睡懒觉的。别说限制不准你睡懒觉,就是放开让你睡,你也睡不踏实。睡懒觉是需要环境和氛围的,甚至,睡懒觉还需要一种空气,就是那种门窗紧闭、空气不对流、有些混浊、有些缺氧的空气。而在连队,房间永远是明亮的,空气永远是清新的,连视觉到处都是四四方方的,看着都膈人:床、柜子、方凳,就连床上的被子和枕头,也被整理得四四方方的。在这么整洁有序的环境中,你是很难慵懒地赖在床上不起来的。
  吕师问她:“你有事吗?没事咱俩聊聊?”
  刘敏一听,都有点激动了,嘴里答应着“好哇!”脚下的步子就快了起来,边走边说:“主任您稍等,我一会儿就好。”
  没出三分钟,刘敏就军容严整、一身幽香地站在主任面前了。吕师对她这种速度很满意,三分钟,是紧急集合的速度。多一分钟,显得拖沓,少一分钟,肯定没整理内务。像她现在这样,既整理了内务,也整理了军容,显示了一种军人的干练和训练有素。
  刘敏在主任对面坐下来,主任笑眯眯地对她说:“咱们随便聊,你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怎么想就怎么说,不用把我当主任,把我当大姐,或者是当阿姨。”
  刘敏笑了笑,望着主任说:“主任,您一点也不老,怎么能当阿姨呢?还是当大姐吧。”
  吕师高兴地笑出了声,连声说:“好!听你的,那就占点便易做你的大姐吧!”
  刘敏是西安市的人,父母都是大学里的教授,不知为什么,刘敏天生就是那种有军人情结的孩子。高中毕业,非军校不考,如愿地上了西安通信指挥学院,学的是载波通信。毕业分到二团,很快就脱颖而出,引人注目。她是那种素质比较全面的人,当军事干部和政工干部都行,都适合。当时,团参谋长想让她当连长,往军事上发展:而政治处的主任有意让她接指导员,往政工上发展。正好话务连指导员上学进修,急需人来交接,而话务连历来是团里乃至部里的门面,自然要选派能力最强的干部。虽然刘敏学的不是这个专业,但还是接了话务连的指导员,政治处主任就如愿以偿了。
  刘敏当指导员一年多了,工作上不用她汇报,吕师通过蹲点这几天,也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来。生活上她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刚结婚不到半年,丈夫是国防大学的在读博士,也是住校不能回家,俩人一星期一小聚,小别胜新婚的幸福劲还没过去。
  吕师的确是想跟她随便聊聊,聊一聊她的所思所想,谈一谈她的认识和看法。作为吕师这一级领导,一个连队的具体工作,甚至是具体矛盾,对她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部属们的思想状况,还有她们的价值取向。虽然不能以点带面,但吕师希望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