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王恩江有些奇怪地问:“你在二团呆了半个月,难道贺建国没找过你?”
  吕师这时候真的是进退两难了。说贺找过自己吧,但自己为什么不及时跟王通气呢?因为这件藏有“猫腻”的事情,毕竟是王给她提醒的,而且王似乎也仅仅是只跟她一个人提过,连陈昆都没说。他俩似乎应该在这种“猫腻”上有某种默契才对。一旦有了新情况、新发现,理应在第一时间就互相通气。而自己拖了这么久一声不吭,似乎又有了另外一种“猫腻”了,而这种“猫腻”很有可能跟主任陈昆有关。而自己现在又准备放弃部下杨新光,改为力挺贺建国了,这种放弃和力挺,不但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还违背了王恩江的意愿。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再跟他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岂不是找不自在、找误会吗?但如果硬是硬着头皮说没听说或是不知道,一是不知贺跟王是怎么说的,说没说他已经跟陈昆汇报了,说没说他已经跟自己汇报了:二是即使自己硬着头皮不承认,王恩江也未必信!贺建国都找到他跟他说了,能不跟自己的“伯乐”陈主任说?能不跟在自己团里蹲点、亲自调查过自己的政治部吕主任说?显然没这种可能嘛!别说王恩江不信了,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信!
  现在,又一次如坐针毡的吕师彻底乱了阵脚,她现在什么都拿不准、什么都说不好了。唯一能推测出来的一件事,就是沉不住气的贺建国等不及她的解释了,亲自跟王政委“解释”了。而一贯支持他和半道支持他的陈主任和吕主任,对此还都蒙在鼓里!可见贺在政治上的不成熟!压根就不是个当官的料!连知己知彼的战术意识都没有,还想深入虎穴去当什么官,真是可笑!怪不得他老婆的表姐痛斥他是块提不起来的豆腐呢!果真就提不起来!
  如坐针毡的吕主任有些恼羞成怒了,她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朝对面盯着她的王恩江点了点头,表明她已经知道了。但她并不解释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谁告诉她的,以及她为什么不跟他通气等一系列比较敏感的问题。她坐在那儿,仅仅是点了个头,其他一概不说,像个豁出去的无产者。
  王恩江又有点不舒服了。现在,他对这个木然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只有两种泾渭分明的感觉了:那就是舒服或是不舒服。比如,看到她脸上倏然飞起的动人的红,他就舒服:看着她在对面沙发上反常地不置可否、有意隐瞒什么的样子,他就不舒服。但是,不舒服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呢?没对她动真情的时候尚且不能怎么样她,对她动了情后,就更不能怎么样她了。
  王恩江只好讲策略地问她:“你觉得可信吗?”
  王恩江显然问的是贺建国关于匿名信的解释,吕师自然是确信无疑的,甚至当时听到这种解释时,还有过一些欣喜,或者说是感动。但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以前吕师也经常这样反问他问题,但以前是以前,以前王政委没动情没在意。现在不同了,现在王政委特别在意吕主任,在意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特别在意的王恩江,却把吕师这种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的反问,理解出了新的意思来:很亲近地随意,甚至,甚至是一种耍赖式的撒娇!这是老王从自家的老汪身上得到的经验,就不怎么讲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在了新人吕师的身上。
  因此,王政委对吕主任喧宾夺主的反问,不但不介意,反而还有些高兴,他面带笑容地责怪她:“你看你这个人,我问你的看法,你怎么倒反问起我来了?”
  吕师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睛不觉也眯了起来。这种心烦意乱的样子,更接近王政委的误解了,神态像,说出的话来就更像了:“我怎么就不能问你呢?就算我是请教吧,请你赐教!”
  吕师实际上是带着情绪说的这种话,她毕竟刚被陈昆数落了一通,又生了一阵子自己脸皮的气,再加上贺建国的“不讲政治”,现在,王恩江又在对面面带这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让她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但鬼才知道,她这种负面情绪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怎么竟然被视为撒娇了呢?
  天地良心!吕师哪来这会撒娇的两下子啊!年轻时都没撒过什么娇,现在年纪这么一大把了,反而要回过头去补习这种成人不宜的童子功?岂不是笑话!还是那句老话:冬天都没下过的雪,怎么可能跑到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下呢?真是比六月雪的窦娥还冤!
  王恩江舒服无比地靠在老板椅真皮的后背上,“准”将军肚上搁着胜券在握缠绕的手,腚下的老板椅在似摇非摇,脸上的含情目在似笑非笑。他就这样一副半专业的架势,望着对面心仪的女人,一直把吕师看得心慌意乱地再也坐不住了。终于,她从荆棘丛生的沙发上跳将起来,满头大汗地跑掉了!
  望着吕主任慌慌张张的后背,靠在老板椅上舒服着的王政委,真是意犹未尽!谁说他是这个战线上的新兵?你见过在新兵手下落荒而逃的老兵吗?
  
  夹克式的短袖军装后背被汗溻透着,贴在身上极其地不舒服。比这更不舒服的,是她心烦意乱的内心。吕师坐在同样款式、同样质地的老板椅上,但她并没有像王恩江那样舒服地倚在靠背上,而是在办公桌上支着胳膊、双手顶着脑门在犯愁。
  怎么办呢?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哇?其实,这种局面放任自流下去,都不用旁观者陈昆的恐吓,会有怎样的结果,自己心里不会不清楚。但现在的问题是,这种事情光自己清楚哪行啊,王恩江在那里一往情深不能自拔的样子,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呀!
  真是的!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呢?这算是感情吗?能算是……爱情吗?如果算,那这感情就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爱情也未免有些不知所以。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是那次报告会吗?是那所谓的惊鸿一瞥吗?一瞥就能瞥出这么心惊肉跳的麻烦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这种情形,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当然,不能否认,这世界上有一见钟情的爱情,但她跟王恩江之间肯定不是。她与王恩江认识有十几年了,在一起共事也有五六年了,哪里有什么天方夜谭式的一见钟情?如果有,也是一眼一眼地积攒起来的,那次报告会是个总爆发罢了。惊鸿一瞥,一瞥惊鸿啊!
  难道,自己真的对他动了感情不成?这样支着脑袋仔细地想一想:似乎也没有。是的,自己平时是对王恩江有好感,但这种好感,是同事之间的好感,是战友之间的好感,是上下级之间的好感,似乎并没有出格,也没有越界。怎么就把自己弄成现在这种惊弓之鸟的地步了呢?见了人家,像个怀春的少女,动不动就心慌,就脸红。心慌人家又不是心电图看不出来,但自己这张动辄就红的脸,人家王恩江见了会怎么想?怎么理解?你也别怪人家王恩江用那么一种眼神、那么一种笑容看着你,是你给了人家一种心灵感应,人家这顶多是一种回应,一种过分积极地回应而已!
  正如陈昆说的那样,如果人家王恩江这算是一种补课的话,弥补他人生落下的重要一课,那么自己这又算什么呢?总不能也找补课这种理由吧?所以说,人家王恩江是情有可原,而自己则是不可原谅!
  知道错了,就该悬崖勒马才是。可是!如今自己跟王恩江就像搭乘了一辆失控的马车,自己在这儿拼了命地拽紧马的缰绳,而王恩江却在那儿兴致勃勃地策马扬鞭,这马车在悬崖边上能勒住吗?可不勒,又能怎么办呢?一边是触目惊心的万丈悬崖,一边是镜中花、水中月!吕师在这边惊慌失措,王恩江却在那边意犹未尽!这可怎么办好哇?
  来电话了。
  头脑乱哄哄的吕师下意识地拿起了电话,话筒刚按到耳朵上,江山的大嗓门就把她激清醒了。
  “哎,为什么老不开手机?告诉你,开手机不收费!不要钱!”
  “有事吗你?”
  “哟!现在没事都不能给你打电话啦?您是谁呀?大白天做梦把自己梦成将军了吧?怎么,还没醒吗?要不,我挂了电话让您接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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