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李念兴奋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妈,这么说你是没降反而升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提正师了?是不是该晋升少将了?”
  父亲和母亲又对视了一眼,母亲用白眼翻了父亲一眼,对儿子说:“问你爸吧,你爸大概知道。”
  父亲慈祥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信心满怀地说:“快了,儿子!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将军也会有的!咱们要对你妈有信心!你就安心好好学习吧,将来考个名牌大学,这样才配做将军的儿子呢!”
  儿子让父亲忽悠得热血沸腾得一刻也坐不住了,马上要回到自己房间投入到学习当中去了。他都出了卧室的门了,又折回身来,再次倚到门框上,有些严肃地批评起他的母亲来了:“妈,我刚才好像听你俩在说压床板睡大觉的事是不是?我爸好像在批评你,而你又不虚心接受是不是?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刚到一个新单位,不好好抓紧时间去表现,在家休什么假呀!我比较习惯你整天忙忙碌碌的样子,对你现在整天在家睡大觉的样子很不习惯,我看你还是早点去上班的好!”
  李念回自己房间去了,但他中肯的批评声依然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令他的父母大人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他的父亲才心服口服地对他的母亲说:“哎呀,我算是服了!这个儿子应该姓吕,而不应该姓李!”
  
  门铃响了,有人来了。没等李进起身,李念的房门就响了。然后是防盗门的声音,然后是李念的声音:“哎,你怎么来了?”然后是吕团的声音:“哎,我怎么就不能来呀?”
  李进急忙起身去迎接,可是已经晚了,这个不速之客已经径直闯到卧室来了,倚在了李念刚刚倚过的地方。
  吕师靠在床头上,腿上搭了床毛毯,手上握着遥控器,一副又舒服又悠闲的样子。她望着倚在门框上的吕团,眼睛在替她问话:“你来干什么?”
  吕团笑眯眯地说:“哟,吕副主任怎么这么闲呀?大白天躺在床上睡大觉,真是少见哪!”
  吕师反问道:“大白天睡大觉的情形你怎么会少见呢?你老婆不是这样睡了多少年了吗?怎么,你老婆这样睡得,我就睡不得?”
  吕团问她:“你跟她一样吗?她是一个好吃懒做吃闲饭的人,你是一个国家的栋梁之才,你怎么能跟她相提并论呢?以前要是把你和她做比较,你还不得气死?现在怎么屈尊跟她一比高下了呢?”
  吕师说:“我愿意!关你什么事啦?你不辞劳苦地操闲心操到别人家来了,你比我还闲嘛!”
  吕团点头做放心状:“嗯,头脑还是如此敏捷,语言还是如此犀利,这我就放心啦!我来是好心好意呀!我是担心你遭到重创,会一蹶不振,特意跑来给阁下打气的!”
  “谢谢!”吕师拖着长腔谢他,语气里带着不屑:“本想接受,可我又很不放心你打的气,不知是正气还是邪气!”
  吕团叫道:“哎呀,他妈的!跟你们这些官僚说话真够气人的!你们动不动摆出一身正气的架势,好像我们是邪来压正的!我也不跟你废话了,长话短说吧:晚上我请客,请你参加。”
  “是专门请我的吗?为什么?是给我压惊、还是给我打气?”
  “这么跟你说吧:不是专门请你的客,而是专门为你请的客。我有一个在中组部的朋友,听了你的事,想助你一臂之力。也是你的运气好,赶的巧,正好全国妇联组织部空出了个副部长的位置,他推荐了你,人家妇联对你很感兴趣,想见见你本人。正好晚上请人家吃个饭,你们见面边吃边聊,不挺好得吗?”
  吕师想起江山刚刚痛斥过的中国人愿在吃饭的时候搞阴谋诡计的话,不禁面带了笑容。而吕团却误解了她的笑容,以为她答应吃饭见面了,就赶紧招呼说:“你快点起来吧,好好收拾收拾,打扮打扮。人家地方女干部不像你们军队女干部,人家是很讲究仪表的。第一次见面,你一定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第一印象很重要。”
  吕师往床头上靠了靠,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她把自己调整舒服了,才扭过头去问兴致勃勃的吕团:“谁告诉你我要跟你去吃这顿饭啦?谁又委托你让你管这种闲事多此一举的?”说到这,她特意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脚下的丈夫。李进赶紧声明说:“你别看我,我可没做任何事情!”
  吕团说:“没人委托我多管闲事,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想拉你一把!吕师,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其实你心里比我还清楚。原来你在通信总站当政治部主任时,还有点将军的戏,现在把你调到这种养老的地方,你就一点戏也没有了!除非出现奇迹,比如打台湾了,爆发战争了,等等天方夜谭,否则,你就趁早死了那成为女将军的心!人挪活,树挪死,以我为例,我要不是识时务地早脱了那身军装,能有我的今天吗?顶多也就跟你一样,也是个吕大校而已。我就不去费尽心机地去做那个将军梦!人有许多活法,你是在部队里待傻了,不信你跳出来看一看,你才会知道,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精彩得多,也丰富得多。吕师,你今年45了吧?人生过了一大半了吧?你就从没想过换一种活法?你脱下这身军装试试,过一过地方上的生活,一点也不比军队差,甚至比军队更有意思。起码比军队自由吧?比军队自在吧?这样的话,你就等于体验过两种生活了,不就等于活了两次吗?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何乐而不为呢?”
  吕师不愿听他啰嗦下去了,就伸出手来把遥控器对准了电视机,“啪”的一声遥控开电视,一边目不转睛地调台,一边心不在焉在谢他:“谢谢!谢谢你的关心和点拨!”调了一顿,也没调到她看得上的台,索性她也不调了,索性她就给啰嗦个没完的吕团说个清楚了。
  “说实话,我对你这种活一辈子、过两种人生的建议,并不感兴趣。说实在的,我现在这种人生还没过够呢,生怕别人不让过了呢,我怎么可能要去过另一种人生呢?另一种我一点也不感兴趣的人生!人各有志,谁也不要勉强谁。就像你当初脱军装转业一样,我也有看法,也有不同的意见,但我说了吗?阻止你了吗?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我的选择。我就是等着战争来临,等着奇迹出现,又怎么样呢?不行吗?很可笑吗?可笑也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借用革命先烈的一句话,就是那句从小就感动我们的‘我愿把牢底坐穿’的豪言壮语,我也说句豪言壮语吧:为了我个人的理想,也为了我们家族的荣誉,我准备把这身军装一直穿到死!我吕师这一生只干一件事,就是当兵这一件事!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啪、啪、啪、啪”,掌声响了起来,是倚在门上、脸上挂着讥笑的吕总拍的。他鼓完了这种冷嘲热讽的掌,又对吕师说了几句调侃的话,招来了吕师手里现成的遥控器。幸亏他躲得及时,否则,碎的就不是遥控器了,而是他识时务的脑袋了。
  吕团说吕师:“吕副主任哪,一个人遇到挫折不要紧,要紧的是遇到挫折还执迷不悟:更要命的是,不但执迷不悟,还要一条道走到黑!我在这里,提前给你鼓掌,也提前给你拟了一个墓志铭,你看行不行?你听着:这里长眠着一个用热脸去蹭冷屁股的、矢志不渝的痴心妄想者!”
  吕师想都没想,胳膊一扬,手里的遥控器就飞了出去。可惜,没砸到那张乌鸦嘴上!
  
  轰轰烈烈的“双补运动”开展得很顺利。补懒觉的第一阶段还没进行完,吕师就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在床前尽孝心的第二阶段当中去了。
  吕师本打算一天24小时都“补”在病房里的,可人家范阿姨不干。范阿姨说她在医院里睡习惯了,回家去睡反而不习惯了。吕师听出了继母的潜台词:跟父亲在一起睡习惯了,离开父亲一个人睡,反而睡不习惯了。听出这种相濡以沫的潜台词后,吕师反而不好跟继母硬争下去了,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吕师冲了个澡,把自己累得快散了架的身子安全地送到了舒适的席梦思床上。她躺在床上,对尾随来到床前嘘寒问暖的丈夫说:“哎呀,不待不知道,一待吓一跳!没想到在医院里待一天,会这么累!可人家范阿姨不声不响地在医院里待了大半年了,也没喊一声苦,叫一声累的!人家还那么大年纪了,真不容易!我们总觉得请了护工了,就万事大吉了,哪想到会这么累呢,你说人家范阿姨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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