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李进气道:“怎么每次说说你,最后你总是能金蝉脱壳转危为安地说到我头上呢?人家吕军做饭的手艺比你强,这是客观事实:人家在你们家里也比你有凝聚力,这也是客观事实。”
  吕师笑了,笑得很是轻松无所谓。她笑着无所谓地说:“吕军那种凝聚力是要付出代价的,起码是汗流浃背的代价!对你们这些追逐蝇头小利的人来说,一顿好饭就能把你们给凝聚起来。把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凝聚起来干吗呢?有什么用呢?你们敢去替她讨伐明可欣吗?所以我历来不主张提倡什么凝聚力!那叫什么凝聚力呀,累的累死、闲的闲死!这种凝聚力不要也罢。”
  吕师一进家,就看见过道墙上的留言板上,用吸铁石压了张A4的打印纸,纸上是仿宋2号字。吕师凑上前一看,是李进同志不知从哪摘抄来的“为官六诀”。李进还在纸上留下了自己的真迹:呈吕主任阅,与主任共勉。
  吕师笑了,心说:你个虚职的地方上的副处,谈什么与我共勉!
  李进要与当领导的老婆“共勉”的“为官六诀”如下:
  不欺上,可瞒下:
  真着急,假生气:
  敢碰硬,不硬碰:
  行直路,拐活弯:
  热问题,冷处理:
  吃不准,先不吃。
  吕师看了,觉得挺有意思的,也蛮有道理的,就揭了“榜”,准备先歇口气再好好看看。
  这口气还没歇呢,门外就有人按门铃了。电子门铃吓了吕师一跳,同时也令吕师特别烦。吕师心想:谁呀?这么烦人!怎么刚下班就追到家里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吕师最讨厌这些不打招呼就贸然登门的不速之客了,这些人一般都是有事相求的,他们怕事先打招呼被婉拒,所以才这么突如其来地按你家的门铃。吕师今天不准备开门,她不想放任何人进来。最近她的心情不好,情绪容易失控。万一再不给来人好脸色,不但别人难堪,事后她自己还要后悔,何苦来呢?
  吕师蹑手蹑脚地进了客厅,坐了下来,又躺了下去。家里的布艺沙发很舒服,吕师一坐上去就想躺下来。没办法,谁让它太舒服了,谁让自己又太累了。
  突然,随手放在门口鞋柜上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是李念刚给她下载的《两只蝴蝶》,这歌是她挺喜欢听的,不过这时候听起来却令她心惊肉跳起来。她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光着脚跑过去,恨不能把手机像吕军那样给砸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杨新光打来的,她马上意识到,门外按门铃的人,说不定就是杨新光。吕师悄悄地从猫眼里望出去,果然,正是军容严整的杨新光。
  吕主任不得不开门了。她先跑回客厅去穿拖鞋,然后才出来开门。这段时间吕师在心里现学现用:行直路,拐活弯。想不到杨新光还会拐这种活弯!
  杨新光军容严整,两手空空,他以这种进办公室的姿态贸然登主任的家门,显得既不合时宜,也不伦不类。你说他是来谈公事的吧,为什么刚才不在办公室里谈,却追到家里来谈?你说他来是有私事吧,又何必这副装扮、这么正规呢?男人最要不得的是不解风情,男人需要了解的风情不仅仅只限于男女关系,也包括上下级关系,尤其是他们这种上下级的男女关系。
  吕主任最不喜欢那种不懂得分寸,不知道审时度势的人。他们往往连让领导回家先喘口气的眼力见儿都没有,还谈什么审时度势!
  吕主任开门热情相迎:“请进!快请进!”
  军容严整,两手空空的杨新光,跟着吕主任进了客厅坐下。
  吕师在出去给他泡茶的时候想:看样子这伙计是听到什么了,跑官要官来了。好在他两手空空地什么也没拿,也算是他给他自己留了点自尊!也算他看得起她,也给她留了面子。
  吕师除了给杨新光泡了龙井茶,还给他切了哈密瓜。已经准备对他不起了,再不在接待上下点工夫,恐怕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吕主任忙活了半天刚坐下,气还没喘匀呢,杨新光就没有任何过渡地直截了当开了。他板着山东汉子的脸,炯炯的目光直接盯在吕主任的脸上:“主任,我也知道你不满意我,但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满意我,我哪些地方让你不满意。是我的为人?是我的能力?是我的个性?还是我的工作哪没做好?总之,我想听听主任对我的看法和对我的打算。”
  主任一低头,看到了自己穿着拖鞋的光脚,突然意识到杨新光军容严整的良苦用心。自己这样光着脚丫子、穿着红拖鞋的居家过日子的样子,的确不适合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她站起身来,对杨新光说:“对不起,我马上回来。”
  吕师换下了拖鞋,马上就回来了,前后不到一分钟。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跟杨新光谈这次话了。对杨新光这样的山东实在人,最好实话实说、开诚布公。他今天能跑到自己家来,如此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心迹,肯定是考虑了很久,也下了很长时间的决心。他来就是想听实话的,他以实话的砖,希望能引出实话的玉来,实在是一种深思熟虑,也是一种破釜沉舟。
  换下拖鞋的吕主任也算是军容严整了,幸亏她还没来得及换便服。军容严整的吕主任,坐在舒服的布艺沙发上,努力将自己的腰板挺得笔直。只有这样,她说话似乎才能有力度,也有分量。
  吕主任说:“杨科长,你既然这样开诚布公地说出了你的看法,我也就开诚布公地谈谈我的看法。你也知道,我原来是主张你当二团政委的。你的为人、能力和群众威信,都不成问题。这点你自己也是有数的。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认为就二团政委这个位置,贺建国副政委比你要更合适一些。第一,他是在二团土生土长起来的干部,在二团当过指导员、教导员,政治处主任,对二团的工作相当熟悉,这点你就没法同他比。第二,二团的赵团长,你应该多少有些了解,在个性上你俩有些相似,不可能成为最佳的互补型的搭档。他是个要说了算的人,而你又是个要坚持原则的人,你俩共事不太容易。第三,就群众的认可程度,二团的干部战士更接受贺副政委一些。当然,在这方面,你俩不应有可比性。他的优势在二团,而你的优势则在总站机关。如果政治部出了一个副主任的位置,你的呼声肯定比贺建国高,这是没有问题的。但这次毕竟是二团的位置,而不是总站的位置。所以,他接政委比你接政委更顺理成章一些,也更顺应民意一些。这三点,是我的出发点。我的为人你也知道,若论私心,当然你接政委最好。你是咱们政治部最老的科长,也是最有群众威信的科长,你的问题解决了,我的压力也就小多了,这都是实话。但你去接二团政委,的确不如贺建国有利。对二团的建设和对你个人而言,都是弊大于利,这也是实话。王政委非常关心你,多次跟我和陈主任探讨过你的年龄问题,我们也在积极地替你想办法,也考虑过你交流使用的问题。就你的问题,同上级业务部门打过招呼,要他们优先考虑你,这也是实情,你可以随便去打听。如果图省事,图方便,也图减轻个人压力的私心,当然是先把你的命令下了,让你到二团去接政委,但你说这样做合适吗?是对二团的工作和军队的事业负责任的态度吗?”
  吕主任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把她自己说得口都干了,跑出去给自己倒水喝了。
  杨新光坐在客厅里沉思起来。主任虽然一下子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多的话,把她自己都说得口干舌燥了,但杨新光心里依然不服气,也依旧想不通。这也难免,也难怪。人家杨新光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别人开诚布公地说一通,就能马上心悦诚服,心服口服。这又不是什么小事情,而是关系到他前途和命运的大事。即便主任说得诚恳,也说得在理,杨新光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听进去,马上就接受。再说了,这些只是吕主任的看法,杨新光也有他自己的看法,只是他没说罢了。也许来的时候他准备说来着,现在他却不打算说了。他跟了吕师这么久,吕师的为人他的确是很了解。她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人,同时她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女人做领导恐怕就是这样:是一些人的福星,也是一些人的灾星。就现在的情形而言,她是贺建国的福星,却是他杨新光的灾星。既然是灾星,就是命中注定:既然是命中注定,还说这么多的废话干吗?不说了!告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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