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陈昆终于放下了吊儿郎当跷着的腿,从沙发靠背上探出身来,望着对面端坐着的吕师看了好半天,叹了口气说:“唉!吕师,咱俩这种关系,你没有必要这样吧?既然是交心,正儿八经地交心,我看还是少点清高,多点现实吧!”
吕师冷着面孔问他:“你以为我是清高?甚至是假装的清高?那好哇,那我就让你看一看自始至终、表里如一的清高好了!放心吧,你会看到的!”
陈昆马上说:“吕师,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相信你的清高,不但相信,我还很敬佩你的清高。我现在说的是现实,是你的现实,你的现状,你总不能脱离了现实去清你的高吧?那样的话,你就是真的清高了,你这样的清高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说句不好听的话,如同假清高一样,甚至比假清高还糟糕!因为假清高至少不会有什么太坏的后果,但你这种真清高却会有不良后果,甚至极糟糕的后果!我想你吕师即使再在意你的清高,也不至于不在意你的仕途吧?不会置你的政治生涯于不顾吧?”
吕师不吭声了。
陈昆又说:“吕师,你用不着这么忌讳你干部子女的身份,现在处在我们这个位置上的人,好像一说到你是干部子女,就是暗示你这个人有什么背景,不是靠自己本事到这个位置上的。其实这是不公平的,对我们不公平。别的人是怎么干上来的我不知道,你我是怎么从连队一步一步地干上来的,你我能不知道吗?我们从副班长干起,排、连、营、团,包括每一级的副职,副排、副连、副营、副团,哪一级落下过?既没跳过高,也没跳过远,完全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脚踏实地地、真才实干地干到了现在这个位置。难道不是吗?如果硬要说我们走过捷径,我承认,走过!我们的捷径,不过是对部队像对家一样熟悉,进了部队如同进了自己的家,熟门熟路地驾轻就熟罢了。你说不是吗?我们天生就有服从的意识,服从命令是天职的意识我们从小就养成了。我们这种军人子弟当兵很好带,也很容易带。我在基层带兵的时候,就特别愿要军人家的孩子,根本用不着跟他们废什么话,他们甚至连新兵连都不用经过,完全可以直接下连当兵,他们根本用不着完成什么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当然,我说的这是以前的军人子弟,现在还是不是这样,我看着悬了,起码我儿子就很悬!再说,他也不愿当兵,不像我那个时候,一门心思就想着去当兵,我简直想不出来我不去当兵,我还能干什么。总之,现在这些军人子弟远不如我们那时的军人子弟了,你说是不是?哎,我要说什么来着,怎么说到这来了呢?噢,对了,我说到我们是凭本事干上来的,而不是靠关系混上来的,是不是?至于现在让你去做做工作,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没有必要看得这么严重。疏通疏通关系,联络联络感情而已!又没让你去做什么出格的事,谈什么脸面不脸面!别说像你我这样的人了,现在连上将、大将及至元帅的儿女们,不也得适应环境、接受现实、识时务地去疏通各种关系,联络各种感情吗?他们有些人都是军职干部了,都是将军军衔了,人家都能屈尊,你怎么就不能呢?对,我也承认你堂堂的说法,陆军大校难道还不能用堂堂这两个高贵的字吗?但堂堂的就一定要像松柏一样屹立不动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像竹子一样能伸能弯呢?竹子不是一样有情操吗?
吕师还是不吭声。
陈昆继续说:“按照现在的规律来看,师晋军,无疑是我们这些师职干部的一个瓶颈,而对你们这些女长官来说,军中的门槛似乎定的比我们这些男长官们要高。团晋师应该是你们的瓶颈。这没办法,谁让你们闯入了本该属于男人们的地盘上来了。我们这些男长官们,只要一过了师这一级的瓶颈,前边的路几乎就是一马平川了,只要不出大格,只要年龄允许,干到正军是轻轻松松的事。但对你们这些军中女杰来说。就没那么容易了。过了团这个瓶颈。以后的每一级,都会成为你们的瓶颈的,而且这个瓶颈还会越来越小,越来越难以通过。你们到了军职的位置上,几乎就等于踏上了天堑。再能往前边走的女杰,除了要有大的背景,还要有大的运气。吕师,这就是你们这些致力于军中仕途的花木兰们的现实,也是你吕师的现实。现在,你吕师面前有两个瓶颈,一个是晋升的瓶颈,一个是去向的瓶颈。所以我会说你身后的狗快要咬上你的脚后跟了!你也清楚,你也知道,你是接不了总站政委的。对政委的位置不做非分之想是对的,这对你来说,既是一种识时务,也是一种免苦恼。但你想过没有,这次如果如传言所说,朱副政委不动,你势必就会被调整出通信总站,你调副师还不满三年,不可能对你提职使用,肯定会把你平调到一个适合女同志待的位置上。部里哪些地方用过副师职的女干部,想必你比我还清楚。那基本上都是可有可无、可干可不干的闲差,你吕师到那种地方去干什么呢?到了那种位置,就像进了干休所一样,你想东山再起,就相当相当困难了,这些都不用我说,你心里都很清楚。现在对你吕师来说,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总站副政委的位置了。你在这个位置上再干上一两年,即使你扶不了正,接不了政委,但对你这个正规部队的副政委,上级会给你一个合理的安排的。这样,你就等于又顺利地通过了一个瓶颈,你才有资格向下一个瓶颈冲击。我也知道,你家的情况,你家老爷子有五个儿子,最后却把将军的梦想都寄托到你这个女儿身上。我也不能肯定你就一定能实现你爸爸的梦想,但你总得一步步地来吧?你如果这次的瓶颈钻不过去,你就像你的兄长他们那样,提前断了你家老爷子的美梦。我也知道你父亲的身体很不好,这大半年都待在医院没出来,他很可能等不到他美梦成真的那一天了。但起码他老人家可以带着希望上路吧?你吕师难道连这点希望,都要提前给他结束吗?让他带着终生的遗憾上路?去见你的母亲?见了你的母亲你让他说什么好呢?吕师,说到这,我都有点难过了,难道你真的会无动于衷吗?你的脑袋是花岗岩的脑袋,难道你的心,也是花岗岩的心吗?”
连说她家事的外人都动情了,吕师能不动情吗?吕师坐在真皮转椅上,两只手交织着放在桌子上,脸上是黯然神伤的表情。陈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不再说什么了。办公室里很静,似乎连空气的流动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过了好久,吕师叹了口气出来,说:“唉!真是伤自尊哪!”
陈昆的后背又靠到了沙发上,二郎腿又跷了起来。他也叹了一口气出来,但他这口气叹的,跟人家吕师那口气叹的不是一码事。吕师那口气是从心底里叹出来的,叹得有些伤感,也有些沉重。而陈昆这口气,直接是从嗓子眼儿里出来的,叹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有点调侃吕师,也有点游戏人生。陈昆“唉”了一声说:“都不容易呀,我们好自为之吧!”说完,他从沙发上起身,说:“晚上6点半,在航天桥的黎昌海鲜,我们分头去,你自己去,我和政委一起去。”
吕师一惊,急忙问他:“怎么他也去?”
陈昆说:“他怎么就不能去呢?对你吕师的事,他比我还要着急呢!我是着急,他是上火!他对你比我对你,无论是关心的程度,还是关心的规格,都要高得多!”见吕师的脸色又有点难看了,陈昆就走到她的跟前,用手叩打着她的办公桌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现在怎么毛病这么多呢?是更年期把脑子更坏了吧?政委对你的事如此上心,除了他对你有某种情怀以外,主要是对你还怀有一种内疚!你们俩闹出绯闻来,你要平调出总站了,他却要提升了,你说他心里能好受吗?虽然你也清楚他也清楚,这次对你的调整,跟你们之间的绯闻,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别人并不这么看哪,一般人也不这样认为呀!大家都会认为,你是因为绯闻的影响而调离的。一旦这种看法形成了舆论,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即使你调到别的单位了,你人还没过去呢,绯闻就先过去了,你的日子可想而知了。你说,人家老王于心能忍吗?别说他还对你有感情,就是没有这种感情,以老王的为人,他能安心去上任吗?你说呢?我说吕师,该说的话我也说的差不多了,我都口干舌燥啦,我这个样子,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吧?如果你再这么矫情下去,我可真没耐心了。你现在就给我一句话,一到两个字,晚上吃饭,你是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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