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李进赶忙摇摇头说:“不容易,真不容易!”
吕师又说:“你看出我老爸的厉害了吧?想当初,还都笑话他跑回老家去找个乡下老婆来,怎么样?现在看出为什么来了吧?看出老爷子的高瞻远瞩了吧?在城市里,你就是两只手都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像范阿姨这样贤惠的老婆呀,你说是吧?”
李进又赶忙点头说:“那是!那是!”附和完她后,李进又觉得这正好是个教育她的好机会,就举一反三地说:“正好,你利用这段日子,好好受受范阿姨的熏陶,将来我也可以受点益。”
吕师白了他一眼,说:“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是个人就有这个福气吗?那是要修三世才能换来的呢!你前世积这种德了吗?
随着“双补运动”的深入,吕师回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早了。因为范阿姨好像越来越不落忍了。每天一过下午3点,老太太就在她耳边蜜蜂一般地嗡嗡:回去吧!快点回家去吧!早点走吧!早点回家做顿饭吧!让那爷俩也吃顿你做的现成饭吧!
开始,吕师并不接受继母的好意,但随着运动的深入,她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松懈的情绪。于是,她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继母的好意,听从了继母的吩咐。但吕师毕竟是有主见的知识女性,她不可能对没有文化的继母言听计从。比如,她只听从了继母让她早点走的话,对继母让她回家给那爷俩做顿饭的话,就没有听。
吕师都冲澡出来了,李进才下班进家。他见她沐浴后的样子,就说:“正好,你这种样子正好看这种东西!”说着,递给吕师了一个特快专递。
吕师伸手接过来,听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就随口问他:“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这个样子正好看这个东西?这是谁寄来的?”
李进说:“谁寄来的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我的意思是,看这种东西,最好是沐浴焚香的。你正好刚洗完澡,至于用不用点上香看,就随你自己的便了。”
吕师让他这样神神秘秘地一说,心情马上急迫起来。她也顾不上换衣服了,就那样坐到了餐桌前,打开了已经拆开过的特快专递。
特快专递里有一封信,一张照片,一张对折的白纸。吕师先看了照片。看过之后,才明白李进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照片是二哥吕排的墓,修葺一新的墓。原来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换成了彩色的,二哥露出整齐的牙齿,正在墓碑上冲吕师微笑。他是那么的年轻,充满了朝气,真的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刺痛了吕师的眼睛。
打开那张对折的田字格纸,是一份手写的收据,字体虽然歪歪扭扭的,但意思却是清清楚楚的:收到吕振堂同志捐款20万元整。10万元用于建“吕排希望小学”,10万元用于设立“吕排资助贫困学生基金”。村长:纪满树,校长:纪满义。名字上分别按了两个鲜红的手印。
吕师抹了把眼角,打开了明可欣的信。
吕师: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到了旧金山了。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在那里办华人报纸,她的美编生孩子去了,让我去帮半年忙。
走之前,我去看了你二哥。我也将近十年没去看过他了,他们部队早就从山里撤走了,连陵园里的烈士们也被家人迁走七个了,只剩下他和一个叫尚小宝的17岁的烈士了。
我本打算跟你们商量一下,是不是把他也迁回去,但又于心不忍这个叫尚小宝的烈士,他只有17岁,还是个孩子啊!如果你二哥再走了,那么这座大山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想一想心里都会疼,更不要说这样做了。再说,以你二哥的为人,他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我了解他,也坚信他会这样。那么,就让他俩在这里做个伴吧。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这是中国军人崇尚的人生归宿,一定也是你二哥崇尚的。我们就让他在这里安息吧,跟那个叫尚小宝的战友。
山的那一边,有一个叫纪家湾的村庄,你二哥就是在那里的水库牺牲的。村子里的学校已经很破旧了,应该算是危房了。我擅自做主,将那20万块钱捐了出去,准备在那里建一座以吕排的名字命名的学校和基金会。我想让人们记住他的名字,让吕排这个名字,在认识和不认识他的人嘴里念叨着。如果他的灵魂留在那个地方,他会感到温暖的。
我希望,你二哥和他那个叫尚小宝的战友,在今后寂寞的日子里,能听到山那边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还有嬉戏打闹的声音,就好了。另外,我还希望,在今后每一个清明的时节,在属于他俩的节日里,山那边的孩子会来给他们扫一次墓。哪怕,只是到他们的身边来踏一次青呢。那个时候,他们坟上的迎春花都开了,真的很好看……
吕师,给你和你的家人添了许多烦恼,真的很内疚,也很抱歉。如果可能,请代我说一声对不起吧。
代问吕伯伯好,祝他早日康复。
明可欣
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下来,吕师用双手捂住了脸,她不想让丈夫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晚上,李进洗了澡上了床。吕师早早就躺下了,因为心里有事没有睡着。正烦着,李进的一只脚悄悄地伸进她的被子里。她一脚把那只不怀好意的脚踢了出去,很烦地说:“干什么!没看别人正烦着吗?”
李进讨了个没趣!伸手关掉了他那边的台灯,在黑暗中说吕师:“你至于这样吗?她是去了人间天堂,又不是去了人间地狱!她会过得比你还好呢,用不着你在这里替古人担忧!真是的!”
没听到回应,他又多嘴多舌地自言自语:“美国可真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啊!有麻烦的人都往那儿跑,贪官污吏往那儿跑,被特务纠缠上的也往那边跑,插足的第三者还往那边跑,真是……”
李进的话还没说完,吕师那边的台灯就亮了。吕师坐起身来,俯视着高枕无忧的李进,问他:“李进,你知道你为什么在部队待不住吗?”
李进并不开口问为什么,但他的眼神告诉吕师,他非常想知道答案。
吕师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地说:“就是你这张管不住的嘴!随心所欲地胡说八道!如果现在再反一次右,如果你是在我的手下,我第一个就把你打成右派!”
年关将至,春意似乎越来越浓了。微风带着一种暖意。
父亲一踏进家门,就由衷地说:“哎呀,还是家里好哇!”在一旁搀扶着他的吕师也由衷地说:“爸!你这不是废话吗?”簇拥在他们身边的家人们都由衷地笑了起来。
老爷子这几天邪了,死活闹着要出院,说住院住的骨头都发霉了,还说快过年了,在医院里过年不吉利,总之,就是想出院。本来人家院方早就有心让他出院了,但碍于这家人兵强马壮的,一直不好出口。现在老爷子自己提出来了,人家正好顺水推舟,举双手赞成。
吕师和吕连到医院接的父亲,吕军和江爱娟在家里忙着做饭,放寒假的孩子们在楼上追逐打闹,挺着大肚子的明可宁在楼下东游西荡。
明可宁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奋力在面板上擀着面条的吕军,大冬天的,她竟然忙出了汗。明可宁欣赏了一会儿吕军的劳动,突然想起什么,叫了起来:“哎呀大姐,你不是老说迎客的饺子送客的面吗?今天迎接爸爸出院,应该吃饺子才对嘛,你怎么擀起面条来了?”
吕军一下子直起腰来,也叫了起来:“哎呀可不是嘛!我这都忙昏了头了,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可不是该包饺子嘛,怎么擀起面来了!”
明可宁高兴地龇着牙笑了,安慰大姑姐说:“没关系,中午擀面条吃,晚上包饺子吃不就得了!”
吕军用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白了她一眼说她:“想好事,美的你!”
吃饭的时候,父亲竟然呼噜呼噜地吃了两碗面。马天赐在对面有些奇怪,开口问道:“姥爷,你在医院里吃不饱饭吗?”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连听不见的人经过“翻译”都笑了起来。姥爷像个吃饱了喝足了的农民那样,用手掌抹了一把嘴,再一次由衷地说:“还是家里好哇!连吃饭都热闹,胃口也好,吃嘛嘛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盗版,他用半吊子普通话,把这句著名的广告词说得不土不洋的,再一次逗笑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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