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吕师心想:这样的父母不好好孝顺,天理难容啊!
  
  在常委小会议室里,左副部长正跟总站两位军政主官谈话。
  左副部长很严肃,谈话的内容也令两位主官很惭愧。
  左副部长说:“按总参有关规定,部里全年死亡人数不能超过七个。没出仨月,你们总站就干掉了三个,超额完成了你们的任务,还占了别人的指标。你们无论如何要注意了,今年不能再死人了。你们没名额死了,也没资格死了,这点你俩务必要清楚!
  “我先给二位打个招呼,你们要有思想准备,有承担领导责任、承担失察渎职的责任的准备。
  “郭立业的后事要抓紧处理,不能因为他家属的无理要求就手足无措。不能因为死了人就无原则地迁就!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还想要个烈属待遇?笑话!再做做工作,如果她还闹,就告诉她,让她承担报废车辆的损失……”
  正说到关键处,门外有人敲门。虽然敲得比较轻,但敲得很连贯,不显犹豫。主任陈昆和政委王恩江对视了一眼,又一起去看左副部长,看领导的意思。
  左副部长侧着高大魁梧的身子,望着紧闭的木门,脸上有放行的意思。
  于是,陈昆就喊了一声:“请进!”
  开门进来的是军容严整的吕师,她按照条令的规定,对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左副部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人高马大的左副部长也急忙起身,还了个标准的军礼。
  凡是来总站的上级领导,一般对吕师主任都很礼遇。很显然,除了因为她的性别,还有,就是对干到这种位置的女性的敬意。
  吕师上来就检讨:“正好,两位主官也在,我有一件事要报告。我要先检讨,由于我的疏忽,造成了工作上的被动,请首长批评。星期六晚上19点17分,郭立业政委给我打过电话,报告了星期天回廊坊给他父亲祝寿的事。当时我正在我父亲家吃饭,一大家子人团聚,喝了不少酒。我那天喝得有点多,就把他请假的事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昨天晚上,我调出已接电话,想查找一个朋友的号码,发现了郭立业的手机号,才想起了他请假的事。请首长过目,这是周六19点17分那个电话。幸亏这两天我没有开机,电话进来的少,这个号码没被冲掉。
  吕师银色的三星手机,在三个男人手掌里传递着。男人的手掌很厚大,三星手机很小巧,那个至关重要的号码,在三个举足轻重的手掌里,被反复观看揣摩。
  最后,手机又回到了左副部长手里。他熊掌一般的大手“啪”地一下合上机盖,还给吕师,说:“你把这情况写成书面报告,存档备案。”
  吕师起身答:“是。”敬了个礼,说了声:“我就不打扰了。”推门退出。
  左副部长在吕师离开后,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下好了,请假的事落实了。可以对郭立业盖棺定论了,他可以安息了。”过了一会儿,好像松了口气,但又好像是叹气,语意不详地来了句:“这个吕师,真是的!”
  陈、王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常委小会议室。王恩江进了自己办公室,陈昆也前后脚地跟了进来。
  陈昆一进来,就把手里的硬皮笔记本朝茶几上一摔,开口就没好气:“操!你说这个吕师搞什么名堂?老王,你信她的吗?”不等老王回话,他先迫不及待地表示:“打死我也不信!郭立业会跟她吕师请假?”
  说着,伸手扯开了风纪扣。还嫌不够,又解开了第一颗扣子。看样子,刚才在小会议室,挨批挨得缺氧了。
  王恩江连喝了几口凉茶,也是一副败火的样子。他捧着大玻璃杯,有些若有所思:“那个电话怎么解释?19点17分那个电话?”
  陈昆不以为然“嗨”了一声,说:“一个团政委,分分钟都可能给政治部主任打电话,他要请示汇报的事多了!但肯定都是公事,私事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外出请假这档子事。”
  “为什么不能是私事?为什么不能请假?”王恩江依然若有所思,好像自言自语。
  “得了!老兄,这你还用问我?你不比我清楚?吕师那么不待见郭立业,郭立业会热脸蹭她的冷屁股?”
  此话一出,陈昆先忍俊不禁了。王恩江也笑了,并被凉茶呛了一下,吭哧吭哧地咳了起来。
  等王恩江咳完,陈昆接着说:“如果换了别人,我真要怀疑他的动机了。”
  王恩江不满:“你说吕师是那种人吗?”
  陈昆辩解:“我不是有换了别人这个前提吗?唉!她也是,怎么就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呢?”
  王恩江更不满了:“得了老弟,别得便宜卖乖了!如果吕师不出这个头,那郭立业的事怎么办?他那个老婆是好对付的?不给她个交代,她能让你火化吗?她不发话,谁敢把郭立业往火葬场送?你以为让她赔车就能吓住她?你太小看她了!”
  陈昆提高了声音:“怎么是我小看她啦?分明是左副部长小看她了!老兄,不是我在这儿发牢骚犯自由主义,我对左副部长的谈话是有看法的!是啊,我们是有失察和疏于管理的问题,那么请问:部里呢?有没有这个问题呢?郭立业到二团任职不到半年,家还在机关没搬过来呢。他开车进进出出,进出的那是部里的大门!难道领导们看不见?他往廊坊家里跑,那也是在部机关养成的毛病,他到总站后还收敛多了!说咱们灯下黑,首长们的灯下就不黑吗?!”
  王恩江忙制止:“哎哎,打住打住!到此为止吧,你嘴上的哨兵溜号了!”
  陈昆大大咧咧:“我这不是跟你说吗?又没外人!”
  王恩江意味深长地说:“跟我说也不行!对你而言,我就是外人!”
  
  吕师一家饭后看《新闻联播》。这是他们家的习惯,关心国家大事、关心时事政治的好习惯。这种好习惯,不但上班的吕师和李进有,连上学的李念也有,可见耳濡目染的厉害。
  电话铃响,是军线。坐在电话旁边的李念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的吕师就用脚去踢他,说:“你怎么不接呀?”
  李念白了他娘一眼,强词夺理:“接了也要交给你,还不如你自己直接接!”
  吕师气道:“你成天什么活都不干,接个电话都不行吗?”
  李念有点惭愧,探出身子接了电话。“哎”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递给了吕师,又是一个字:“给!”
  江山在电话里,像抱着一挺机关枪,二话不说,上来就突突:“你听到了吧?听到人民群众对你的夸奖了吧?你缺心眼吧?怎么净干这种生个孩子没屁眼的新鲜事呢?那么多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矗立在那呢,你吕师算哪棵葱呢?你这么一来,得罪了一批人不说,还把参谋长搞成了对立面!你想,他杨铁民能不恼火吗?你这不是扇人家嘴巴子吗?一个班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以后怎么跟人家共事?人家还能给你好脸吗?都活大半辈子了,黄土埋不到脖梗也快埋到胸口了吧?怎么还这么幼稚不懂事呢!”说完,也不等吕师反应,“啪”地挂了电话,就像吕师上次摔她的电话那样。
  吕师的脸色非常难看,抱着“嘟嘟”响着忙音的电话,半天缓不过气来。
  李进父子都发现了情形不对,李进小着心问:“谁呀?谁的电话?”
  吕师不吭声,李念替她吭声:“江山阿姨的。”
  李进“噢”了一声,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一家人沉默无语,安静地注视着祖国各地的大好形势。
  隔了一会儿,李进沉不住气了,赔着小心批评老婆:“江山是说那事吧?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就是太感性了。动不动就动真情,就凭感情用事,不理性,这是当官的大忌。你要是有心成全你爸的心愿,当上女将军,就要克服这些毛病。你要历练你自己,把心往硬里放,往狠里用。不要轻易动感情,起码不要动真情。这样,你才有戏!”
  吕师一肚子的窝囊气,正不知往哪儿搁呢,见李进自己找上门来,哪有不发泄的道理?吕师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怒视着李进,劈头盖脸:“你就会纸上谈兵!你今天讲哲学、明天讲厚黑学,你怎么就在部队待不住呢?怎么就上不去呢?你教导别人这样,指挥别人那样,你自己怎么就跟领导搞不来呢?也没见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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