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三重谋杀

作者:[美国]查尔斯·海因斯 著 李钟涛 韦清琦 译




  店门的入口靠近科尔多的一边有一把很大的绿色长椅子,上面放着各类日报。椅背有4英尺宽,近6英尺高,完全挡住了科尔多从此处观察店内的视线。科尔多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这一障碍。刘易斯警探的躯体横躺在门口,他仰卧着一动不动,手空空地张开抵着墙。科尔多警探看见在小店的深处,就在一张6英尺长的柜台后面,离出口15英尺的地方,有个年过中旬的男子,双臂举起,面露恐惧之色;他似乎在用眼神暗示旁边有人。
  科尔多大叫道:“警察,不许动!”并猫身做好了射击姿势。两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分别从柜台两侧冒出来,以连续的枪击作为回答。砰,砰,砰,砰。科尔多胸口和腹部各中两弹。他在跌倒于人行道之前便已一命归西了。
  一级警探哈里·刘易斯时年51岁,已婚,有五个孩子,二级警探戴维·科尔多46岁,丧偶,是两个男孩、两个女孩的父亲。他们成为纽约市警察局1969年在执勤时遇害的第四名和第五名警察。
  史蒂文·霍尔特永远不会忘记1969年8月24日的早晨。母亲刚为史蒂文准备好早餐,这时传来两下熟悉的敲门声,接着房门开了。罗伯特看着玛丽和史蒂文,然后在门廊处突然停住。罗伯特时常挂在脸上的微笑不见了。他的眼睛潮红,显然刚哭过。他的右手攥着一份《纽约每日新闻》。当他展开报纸时他们瞧见了可怕的标题——《两警探在布鲁克林被杀》。
  第67辖区所有穿制服的警察都认得刘易斯和科尔多。马尔维尤其尊敬这两位了不起的警探。他的一个梦想便是能
  佩戴上纽约警探的徽章。
  
  6
  布鲁克林圣婴教堂,
  1969年8月27日
  
   大概纽约市警察局最值得珍视的传统便是对因公殉职的警察的尊崇。其仪式被称为高级警监之葬礼,可能因为人们觉得此礼仪对享有该头衔的人是合适的,不过谁都不会觉得一个死在床上的高级警监能与一个在履行警务时遇害的低级别警察的死相提并论。这个传统要追溯到好几十年前,其盛大壮观的情景和华丽的排场不啻为一次庄严的教堂仪式。
   随着葬礼弥撒的临近,教堂外面的街上开始挤满了人群,即将进行的悼念仪式使得肃穆的气氛愈渐浓厚。参加过这样一次葬礼的人将毕生难忘。
   依照传统,在刘易斯和科尔多被杀害时,本辖区的指挥官拥有从其麾下挑选警员作为仪仗卫兵的特权。这班人马通常包括十名警察,两人一组,在由家属选定的哀悼时间内,轮流守立于灵柩两侧。灵堂在向公众开放期间仪仗兵始终在此守卫,直到遗体被安葬或火化。
   第67辖区的指挥官肖恩·J.内文斯警监挑选了罗伯特·马尔维作为这支精干小队的第一位成员。他这么做的理由并非仅因为马尔维无可挑剔的仪表和出色的职业评估。马尔维得到的评价的确超乎寻常,而且以其相貌、体格,还有他对制服的爱护,他完全可以成为警察征募海报上的理想楷模。然而内文斯是因其性格而看中他的,并借此向第67辖区的其他警察传递如下信息,即在他们的指挥官的心目中,职业操守比盲目忠诚更为重要。
   马尔维被指派作为刘易斯和科尔多警探共同葬礼的仪仗兵,这对于其外甥史蒂文的影响,在当时是无从预见的。而将要改变罗伯特·马尔维一生命运的境况,也从此刻有了开端。
   高级警监葬礼弥撒在布鲁克林弗莱特布什片区的圣婴教堂举行。该教堂是一座雄伟的哥特式建筑,造于19世纪晚期,约有三分之一个街区宽,纵深则足有一个街区。大楼主要由形状大小不一的沙色石块砌成,其间又点缀了些深色,营造出独树一帜的风格。正大门位于东17街,有三道12英尺高、漆成深色的橡木拱门。这些通向教堂前厅拱门的下三分之二部分镶嵌着摩洛哥皮,那是本教区的一个极其富有的投资银行家专为教堂进口的。门的上部则由彩色玻璃构成,上面描绘了基督生活的各种场景。每扇门都配备了硕大的铜环,定期的擦拭使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1969年,圣婴教堂可是布鲁克林主教辖区的精华所在,囊括了金斯县和昆士县的所有罗马天主教区。圣婴教堂拥有像特朗普家族这样的信徒,后者在高层公寓楼林立的布鲁克林及邻近的昆士县建起了数千套平民能买得起的住宅。麦克埃里斯特家族也是本教区的杰出一员,他们拥有港口里数量首屈一指的拖轮。这两个家族在教堂事务的各个方面——尤其在捐资上——都表现得极为活跃。事业有成的律师、银行家和医生也都慷慨解囊,以维持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对于这些重要的世俗领袖而言,为其花费再多也不为过。当然,并非所有该教区的居民都是有钱人。他们大多来自舒适的中产阶级家庭,包括教师、小公司老板、消防队员和警察。
   选择圣婴教堂来为两位警探举行共同葬礼,主要是因为哈里和莫尼卡·刘易斯以及他们的孩子为该教区居民,且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科尔多家并不信奉天主教,也不归属哪个教区。戴维·科尔多的妻子穆里尔在30岁时便死于癌症,给他留下了四个幼小的孩子。她的死使戴维气恼而悲苦。虽然刚开始时戴维还遵照穆里尔的遗愿,将孩子们作为天主教徒来抚养,但很快他和他们就与教堂中断了联系。所以当科尔多最大的孩子、23岁的比利——一位尚处于见习期的纽约市消防队员——被问及安排父亲葬礼的意愿时,他答道:父亲和“哈里伯伯”——他就是这么称呼刘易斯警探的——应该继续搭档,哪怕是在葬礼上。
   葬礼日又是8月骄阳似火的一天。9点时温度计读数已接近80华氏度,湿度则为75%。清洁工沿着考特留路和贝弗利路之间的东17街忙碌着,扫净了柏油路面、路缘甚至两边的人行道。太阳迅速升起,很快便蒸发掉了那一点薄雾。汗水浸湿了清洁工的衬衫,但谁也没有怨言。他们自觉而自豪做着的工作,就是要让城市的街道一尘不染,使这里能配得上迎候两位英雄的荣誉,后者的灵柩将很快运抵以举行他们的葬礼弥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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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霍尔特和儿子站在教堂露台上看着送葬的队伍。玛丽的脸上露出平常人的那种悲戚神色。她的头发呈灰色,并在迅速变白,左眼下部的皮肤上长出了永久性的色斑,那是她丈夫哈罗德最后一次殴打她留下的。在那次毒打中,她眼睛上下的骨头都碎了,并且被打成脑震荡。她兄弟罗伯特后来回忆道,在那次暴行之后她就变得郁郁寡欢。她总是挺直着身子,充满尊严地昂着头。她的衣服大多是亲朋好友送的,但今天她穿了一件很有品位的深蓝色亚麻套装,还略施淡妆,包括粉红的唇膏。透明长袜将双腿衬托得更加匀称,深蓝色高跟鞋使她显得比实际的5英尺5英寸的身材更加高挑些,而一顶形态优雅、带着深蓝色飘带的白色草帽最终使她的一身穿着看上去相当完美,帽子明显向左倾斜。她这么戴帽子是为了遮掩头发的大量脱落,那是医生为了消灭在她体内肆虐的癌细胞而采取损伤性化疗的结果。不过今天颇为难得的是,玛丽·霍尔特显得容光焕发。
   小史蒂文披着一头长而杂乱的金发,脸上带着可爱又淘气的笑容。母亲将他装扮得十分漂亮:浆洗过的白色牛津布衬衫,蓝绿相间的条纹领带,海军蓝短裤配中统袜。他刚在早晨擦过的黑色路夫便鞋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11点差10分时,数千名穿制服的警员从纽约四面八方拥来,另外尚有数百名来自全国各地,包括波士顿、芝加哥和华盛顿特区。这支庞大的特遣队形成了一堵蓝墙,站满了东17街两边,默默地表达着哀思。市长和州长都到了,随行的还有其他政治家和工会官员。所有当官的都在警察们的前面,后者则列队于教堂正对面。
   距此三个街区处,大片的人群开始听见几支风笛清晰的乐声,没有确定的曲目,只听得风笛手吹出的哀伤的杂音。忽然间一切都奇怪地沉寂下来,这情形持续了整整10分钟。许多悼念者开始朝本来有声音的地方张望,而就在这时低沉的鼓声在远处骤然响起。随着击鼓声越来越清晰,从教堂已能望见由风笛手和鼓手组成的行列。很快,12名鼓手行进到离那些高级官员只有几步路的地方,强劲的鼓点和皮鞋后跟敲击柏油马路的踢踏声使在场的不少人都激灵一下变得更为肃穆。跟在鼓手后面的是50名静默的风笛手,每一位都以右手持风笛并使之与地面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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