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秘密特工
作者:[英国]斯特拉·里明顿 著 马道珍 陶 竹 译
是欧菲兰挽救了他,虽然,就他自己而言,面对这位导师自己最终的背叛,一切感激早已烟消云散。
第二年,他在圣西尔达舞会上认识了一个女孩,这是一所女子学院,异乎寻常地坚持着不收男生的原则。她的左翼思想十分鲜明。她请他一同去听一个政治演说,系列讲座中的一场,在老消防站剧院举行。他去了,演讲乏味之极——演讲者,一个1968年“巴黎叛乱”中的老兵,讲索邦神学院(巴黎大学的前身)的“战斗”以及共和国治安部队防暴警察的罪行,拖拖拉拉地讲了将近一个小时。当那个女孩邀请他参加下一个演讲的时候,他刚想拒绝却看到了演讲的题目:“从波士顿到贝尔法斯特:英国在北爱尔兰和海外的肮脏战争”。大概是这个题目吧。演讲者是本校某个学院的讲师。
结果,他的左翼朋友倒没有听完讲座,因此,他独自一人坐着。听众只有二十人左右,都是托洛茨基分子之类的人。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用温和的语调(只有一点点爱尔兰音)讲述着他所说的英国人事实上所做的一切。
演讲的主题并不复杂,类似于任何曾经在电视上听过的爱尔兰共和军发言人的言论:英国人绝对不是充当和平维护者的角色,他们只是想重新得到帝国占领时期的辉煌,他们会做出任何事(演讲者强调了“任何”一词)以保持这样的辉煌。
但是,这位大学生听众就像被施了催眠术一般,很快就完全沉浸到他的演讲中去了,因为那些充满民族主义者虔敬用语的开场白结束后,利亚姆·欧菲兰(这是演讲者的名字)开始口齿伶俐、满腔激情地谈论一个秘而不宣的射杀政策,他说英国空军特别部队正在北爱尔兰执行这项政策。让这位年轻学生十分惊讶的是,欧菲兰甚至提到了他父亲的文章中曾经出现过的阿玛格乡村无辜农民的谋杀事件。
后来,他走到那位年轻教员近旁,一些爱尔兰追随者和那个教员闲聊的时候,他在一旁耐心地等候着。轮到他说话的时候,他问,演讲中的很多指控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认为是不实之辞,这是否不是真的。
“你是什么意思?”欧菲兰厉声问道。“不实之辞,如何证明?”
哦,他解释道,纽约不是发生了一起丑闻吗?一位记者所作的指控和今晚的演讲不无近似之处,那位记者要么是和那个骗子相互勾结,要么是受了那个骗子的蒙蔽。他的指控从一开始就是捏造出来的。
欧菲兰的神情足以让他瞠目结舌。“实事求是地说,你们这些英国人,”他说,“你们那些乏味的媒体说什么你们都会相信。整件事都是一个圈套。那个称自己为拉特福特的人——他提供了那些故事——是英国情报部门安插的间谍。那位可怜的新闻记者不会有任何机会。他所写的大部分内容绝对真实,但是,拉特福特为他设了一个局,因而也就没有人会相信了。情报部门可真是聪明绝顶。”说这话时,他没有任何赞赏之意。他耸耸肩又补充道:“听了我的话,你也许不会相信。”
看到那个学生的脸,他也许有些吃惊,因为那个学生正在点头,脸上还出现了一丝笑容——很长时间里他第一次微笑。“哦,我深信不疑。那个可怜的记者是我父亲。”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种特殊的交往。欧菲兰对他呵护有加,而他也欣然接受了他的呵护,成为(当然是在私底下——他还继续读他的学位)那个男人的学生。他甚至装出对爱尔兰历史和爱尔兰民族主义感兴趣以取悦于这位导师,到北爱尔兰和爱尔兰共和国参观游览了一番。纵使欧菲兰曾经怀疑过他对爱尔兰民族主义事业的感情是否真诚,他也从来没有点破,因为那时他们已经谋划好了。无论如何,如果爱尔兰共和军意图把他安插到他们敌人的心脏里,谁会在意他内心深处的动机呢?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个年轻人全盘接受了欧菲兰的断言:他父亲是阴谋的牺牲品。阴谋者是谁?很可能是英国驻纽约领事馆,其“文化参赞”——通常由军情六处特工担任的职位——在工作之余加班加点。加上几个亲英派美国官员,对一个富有同情心的记者施加压力——转瞬间,一个生命被摧毁了。他父亲立刻被解雇,不仅名誉扫地,而且失去了谋生的手段,看着苦心经营了一生的事业在一份小报头版的诋毁中丧失了。从技术上讲,他也许是自杀,但是,以任何一种人道的标准来衡量,这是一起他杀。他们等于是把他从第五十九大街大桥推了下去,这就是他们手上的斑斑血迹。
多亏了欧菲兰他才得以看到杀害他父亲的那些凶手的真实面目——组成英国秩序的那些成员。人们还说这种秩序已经不复存在,简直一派胡言,随着飞机爬升到巡航高度,舍伍德这样想着。这种秩序不光存在,而且还更显得繁荣了。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他记得欧菲兰从一开始就把这一点看作是有利条件,并且逐渐劝说他不应该对自己显明的英国身份感到难堪,而应该把它当做一种秘密武器用于他们双方现在都认为必须要打的一场战争。
“没有人会产生怀疑,”那个教员告诉他。“他们会认为你是货真价实的英国人。相信我,他们从来不为难自己人。看看菲尔比,当他说他不是一个双重间谍的时候,他们就相信了他;再看看布朗特,甚至在他们知道布朗特是一个间谍的时候,他们还是让他继续为女王效力。”
现在飞机正飞过北威尔士上空,舍伍德朝下方的斯诺登峰英国威尔士西北部,海拔一千零八十五米。看去。威尔士人备受英格兰人的鄙视,他想,但他们却依然如此驯服。烧几间度假的茅屋、坚持使用双语路标,就他所知,这就是他们的民族主义行动的全部了。
但是,爱尔兰人当真要强一些吗?他父亲曾经这么希望过,他自己在投身这项事业最初起决定作用的那些年里也这么希望。然而,在分裂后的八十多年里,这个国家的统一进程丝毫没有接近1922年前的状态。他们更是一群傻瓜,他恨恨地想。他曾经想努力地帮助他们(正如他父亲那样,上帝知道),但是他们拒绝任何帮助。正当他准备加入他们的战斗时,他们却放弃了。
权力的诱惑——在这一点上欧菲兰是对的。他总是说英国人想和谈的那一天将是爱尔兰面临的最大的危险。
在爱尔兰海上空,他想起学生时代到爱尔兰的经历,乘坐大小如大号拖船一般的木船,他勇敢地从霍利黑德北威尔士Anglesey岛上最大的城镇,是一个繁忙的渡口。从这里乘快艇到都柏林只需要一百分钟左右。穿过爱尔兰海来到了当莱瑞地名,位于爱尔兰都柏林以南七英里。。船上的大部分乘客都是男性,要回家了,他们显得异常兴奋,在船上的酒吧间不停地喝酒,一直喝到跑上甲板、扶着栏杆呕吐不止。
飞机在细雨中降落在贝尔法斯特,剧烈的颠簸使得机翼下喷出浓重的雾气。下了飞机,他迅速穿过机场通道,眼光没有和任何人接触,紧紧抓着那只薄薄的公文包,排队等候出租车时,他竖起了衣领。和很多同行的乘客一样,他来北爱尔兰参加一个安排在白天的约见。
出租车把他送到市中心,在雨中,上班的人群熙熙攘攘,穿着外套,弓着背匆匆地赶路。每天早晨上班时分,贝尔法斯特看起来和其他任何城市并无二致——没有行李检查,没有手握来复枪的士兵,见不到装甲车的踪影。在他迅速走向皇后大学的时候,他观察着从身旁经过的人群——衣冠楚楚,派头十足——很明显,他们生活的很现实,只为当下而活。他们难道不明白吗?他怨恨地想着,眼睛瞧着他们:一个老人戴着一顶新布帽;一对情侣手挽着手撑着一把大伞,衣着入时;一个十多岁的黑人穿着带帽子的上衣,和着随身听的节奏一颠一颠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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