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秘密特工
作者:[英国]斯特拉·里明顿 著 马道珍 陶 竹 译
他们正在接近和M25公路的交界口,路标上列有希思罗机场,这从某种意义上似乎正适合他们有关汤姆的潜逃计划的讨论。“但是,从根本上看,他为什么要逃跑?”她反问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哪儿都不去,到底又能把他怎么样呢?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们能给他定个什么罪呢?欧菲兰的死没有定论——没有目击证人,没有指纹,没有汤姆去过贝尔法斯特的证据。‘杏仁软糖’的死也一样;法庭调查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以指证杀害他的凶手。”
韦瑟比愁眉苦脸地笑了一声。“我理解你的推断,但是我想你领会错了。汤姆之所以逃跑是因为他想让我们知道。”
“但是,为什么?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对于汤姆,”韦瑟比耐心地说,“意义无比巨大。汤姆的目的就是要羞辱我们。他想让我们受制于他。他要让我们感觉无能为力、微不足道。真的是无药可救。”
“就跟他父亲当年的感觉一样,”莉兹嘟哝了一句。
“我想是,”韦瑟比说。“但我的观点是,汤姆不是出于政治目的。如果是,那些雷管就应该是好的。”
“而且他也不会打那个电话。”
“非常正确。他不想杀死数十个人。他只想让我们知道他有这个能力。而且,他一定想一次又一次地证明给我们看,每一次他都可能杀死一两个妨碍他的人——像‘杏仁软糖’。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到头来他杀死的人很可能和今天这颗炸弹可能会炸死的人一样多。”韦瑟比沮丧而又迷惘地摇摇头。
“那么,他简直就是疯了?”莉兹问。
“现在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了,”韦瑟比说。“我们知道的只是他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人。”
六十二
会议就快结束了,但是漫长而严酷的过程才刚刚开始。
关于在牛津大学发生的这次失败的爆炸企图,新闻报道耸人听闻。“距离死亡只有十秒钟”,《每日邮报》如是说,在它的独立头版上,一边是撞毁的小货车,另一边是新任校长的照片,身着参加典礼穿的大学袍服,表情惊恐。“这是一颗哑弹!”《太阳报》声称;它设法弄到了一张拉什德·柯罕的照片,头上蒙着一块毛毯,在圣阿尔德茨街警察局正被带到一辆囚车上。《快报》打出了校长就职游行的照片,仪仗队、筹备人、晚祷等应有尽有,莉兹清楚这肯定是若干年前的照片——照片上显示那些名人政要正走在学院一条街上,而今年的游行队伍根本没有到那儿;走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是过去的校长而不是新任校长。大报的用语则要审慎。《时报》的文章标题是“‘爆炸’阴谋受挫于牛津”,接下来是一些资深记者的报道,强调了该阴谋已经被识破而不是阴谋几近得逞。《卫报》的报道内容大体相同,只是附了一位建筑师关于学院一条街上具有历史意义的围栏受损情况的文章。
所有报道当然都提到了货车驾驶员以及同车一名乘客的死,还有一名安全部门官员的死亡——虽然急于了解更多有关此不幸的读者的好奇心不会得到充分的满足。几个小时之内,一份国防机密通知已经放到了英国每一个报纸编辑的办公桌上,因此,除了汤姆死亡的事实外(无一例外地被称做“悲剧性的意外”),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报道。
无论事件被如何报道,事实总是不可否认的:两名恐怖分子只差一点就炸毁了英国最古老的学校之一的标志物,还有一群名人政要。有些报纸赞誉安全部门挫败了这场阴谋,也有一些直言批评,说他们让阴谋如此接近于得逞。
对莉兹和她的同事们而言,幸运的是媒体的强烈关注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就被巴格达一场特别恐怖的袭击以及首相和财政大臣之间的又一次冲突所取代。两天后,有关“牛津阴谋”(这一说法已经被广泛采用)的报道便转移到了非头版位置或者偶尔出现在评论专栏;虽然这起突发事件今后会被不断引用以说明国家正面临着难以应对的各种威胁,但是其新闻价值正逐日减少。
然而,在军情五处和六处的内部,“牛津阴谋”的影响却是旷日持久的。有关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的分析才刚刚开始。这首场会议也将只是很多会议的第一场。各个部门已经着手各自内部的损害评估工作,并将定期召开会议通报情况。
当与会者收拾文件准备离开会场的时候,戴夫·阿姆斯特朗向莉兹示意了一下,问:“有时间喝杯咖啡吗?”
“以后吧,”她说,因为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她感觉想留下来。
会议室里其他人都走了,桌边只剩下她和韦瑟比,尽管他一向以不露声色著称,他看起来依然精疲力竭、神情沮丧。他对莉兹惨然一笑,说:“这是我主持过的最让人不开心的会议了。”
“至少大家都清楚他们应该做什么了。”
“是啊。很明显,重要的是追溯整件事的源头。每一个细节。直至汤姆最初的加入,”说着话,韦瑟比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刚刚一起通览了一遍的那些详细材料。“我们必须弄明白当初为什么没有觉察到他有问题。我们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任何情况。会有人追究这件事的,”他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我想倒不是公众要追究,当然这方面也有压力;我说的是大规模的内部追究。内务大臣正说着要指派一名法官处理此事。他事实上就差说出‘Quis custodiet ipsos custodies?'这样的话。你会觉得他很可能会想出点更有创意的东西来。”韦瑟比怀疑地摇摇头。莉兹在学校里学的一丁点拉丁文几乎都忘光了,但她非常清楚那句话的意思:“谁来实施对那些安全保卫人员自身的监控?”“我得说处长在会议上的表现很好,”韦瑟比补充了一句。
“六处怎么样?”莉兹问。“杰弗里·费恩怎么说?”
“我和他谈过了。关于汤姆的背叛他适当地表达了愤慨。当然他也微微暗示我们有点不够谨慎,把一个叛徒调到了六处。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假如汤姆在巴基斯坦和爆炸者接上了头,那时的他已经归他们管理了。我暗示他也许他们得检查一下他们自身的监管。”
莉兹点点头,想起当她指明汤姆是双重间谍的时候,费恩起初并不相信。
“佩吉径直回到沃克斯豪尔十字吗?”她问。
“还没有。我已经请费恩允许她再呆一阵子帮助我们进行损害评估。”
“关于她,我真得和你谈谈。她正吵着要留在这里。她好像喜欢军情五处。”
韦瑟比惊讶地扬起眉毛。“那倒是真的帮了费恩的忙。”他停顿了一下,紧张地看了看手表,接着又松弛了下来。他还有时间继续谈,而且莉兹感觉他想继续。“会大约开到一半的时候,我开始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你熟悉那种把手表忘在家里或者忘了钱包的感觉吗?你不知道究竟丢了什么;你只知道什么东西应该在那儿却不在。”韦瑟比看着莉兹。接着,一扫模糊的语气,他的表情变得冷峻起来。“然后我意识到丢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
“汤姆。”
“一点不错。”他说,他的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他说的是事实,莉兹意识到了这一点。几分钟前,桌子四周坐着迈克尔·拜恩丁,表情严峻,带着A2组的几个手下;帕特里克·都布森,惶恐不安;A4组的瑞吉·普维斯和他的副手;朱迪思·斯普拉特,身体看上去还很虚弱,但至少到场了;莉兹,戴夫,查尔斯……通常的与会者都到了。除了一个人。
韦瑟比说:“他回来还没有多久,但是他的确非常像我们当中的一员。”
“那就是他这么难抓的原因。他完全融入了这个团队。”
“那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韦瑟比说。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副沉思的表情。“然而,”他痛苦地说,“有时候我仍然认为他的有些行为真的是出自内心。他擅长他的工作;我想他是真心喜欢它。但是结果表明他干的是一种不同的工作。他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和我们一条心。但是他的愤怒,我感觉好像是这样,是针对安全部门,而不是针对在这个部门任职的官员。不知怎么的,我感觉很难把它理解为个人之间的关系。你没有同样的感觉吗?”
莉兹想到了汤姆“顺道路过”她母亲家的那个周末。关于汤姆对她的那些暗示,她从没有告诉过韦瑟比,但是,她对那些暗示的理解正确吗?对他的邀请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毕竟只是一顿晚餐而已。是不是她自己没有觉察到的某种虚荣让她的判断出现了偏差?但是,接着她又想起了那张旅馆的发票,还有汤姆关于农场的那些朋友的谎言。不,她并不是凭空想象。他一直想利用她,出于他个人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多种因素。
“不,查尔斯,”她说,“我确实把它理解为个人之间的关系。他从来都没有忠于这个部门,也没有忠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只是把我们当作达到他个人目的的工具。他只忠于他自己那个变态的使命感,要摧毁我们为之工作的一切。在令人困惑的镜像世界里,他偏离了正道。”
“当然,你是对的,”查尔斯轻松一笑作出了让步。“把工作部门和该部门的官员区分开也没什么意义。E.M.福斯特怎么说来着?‘假如我不得不在背叛我的国家和背叛我的朋友之间作出选择,我希望能有勇气选择前者。’我总感觉我们的责任恰恰与之相反。”
“我有同感,”莉兹简洁地应答。
他们坐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韦瑟比轻声问道:“你母亲好吗?”
他真是个好人,莉兹想。你瞧他,坦率地说,在这样一个几成灾难的事件过后,他的职业前景可谓风雨飘摇,然而他却惦记着我的母亲。“蛮好的,我想,”她充满感激地说。“她已经做了手术,好像恢复得还不错。”
“很好。”韦瑟比的话很让人鼓舞。
“是的,他们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莉兹说。不知什么原因,她又想到了汤姆以及他所造成的损害。“至少情况看起来是这样,”她说,然后又小心地补充道,“虽然你永远都无法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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