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第二天清早,三娥看见了白布上的斑斑血迹,凝视半晌,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她真想哭个痛快。
  
  八丫儿
  
  “大屁股”觉得三娥算个人物了。
  说三峨声名狼藉没人明白,说没人家敢要,没人家愿意要倒是实情。女人同瓷器一样,“瓷器破了边,不值半文钱”,女人破了身子,就得削价处理,弄不好恐怕要当家姑佬。直到三娥被娶走了,她着实吃了一惊,人家不但嫁出去了,还嫁了个土皮好的地方、扎扎实实的人家。虽然离家有五六十里路,也不赖。“远亲近地家中宝”,总在家门口晃荡也没啥大出息。由此,她想到了自己的闺女八丫儿,就退了小松林庄那家豁子嘴,又托人为媒,把八丫儿也嫁到了柳树庄。
  八丫儿的男人叫石昌耀,家道小康,小伙子灵气,跟广禄家住对门,比广禄家富裕。虽说不同姓,照样也有辈份,论起来广禄比昌耀大一辈,昌耀得叫广禄表叔。
  三娥生了个儿子叫徐志雨,小名叫谷雨。
  八丫儿生了个闺女叫六月儿。
  这天,八丫儿来串门儿,怀里抱着孩子,敞怀露肚,两只奶子一颤一颤,很招惹人眼。不过,那玩意“当姑娘是金的,做媳妇是银的,生了孩子是狗的”,不在乎了。
  三娥正坐在炕上纺线。左手食指绕动纺车,一条棉线从右手帛节中徐徐拉出,动作优美娴熟,边纺边哼着小曲。
  八丫儿说,三娥姐你瘦多了,准是总抓活计。你看我,吃凉不管酸,自在一会儿是一会儿。
  八丫儿还是叫三娥姐,惯了。
  三娥说,光图自在不中啊,天上又不往下掉馅饼,日子咋过呀?我给“裕德堂”纺手工,一百穗子给五个铜子儿,也是个进项。
  八丫儿问,谷雨他爸呢?
  三娥说,鸡叫头遍就走咧,去到海边灶上挑咸盐,来回得三天。猪往前拱鸡往后刨,总得找点过日子的门路呀!
  八丫儿有点羡慕地说,你们两口子合手。我们那口子可好,又到间壁坐上咧,就会油梭壶。油也中,倒是赢啊,可他光输。
  三娥手不停,边纺边说,那种事光赢也不是正宗勾当,谁见靠赌钱发家咧?你没听说喝酒喝厚了赌钱赌薄了。你别不吱声,得说着他点。
  八丫儿说,三娥姐你说得轻巧,我不说他输了钱还上火呢,再一说他眼睛就瞪圆咧,骂我是妨人败家的老娘儿们。
  三娥说,那不中,我见了劝劝老叔。
  八丫儿说,劝也没用,说到耳朵里说不到心里。你一说准当我捅古的,我还得挨骂。
  三娥说,那咋办哪?
  八丫儿说,反正家里还趁四十多亩地,架得住糟。
  三娥默然了。人家有糟的,愿意糟,别人还说啥呢?一家门上一个天,东家咋管西家事?
  
  杨三娥买地
  
  过日子不容易,一靠天,二靠地。
  广禄和三娥正在院里铡草,一抬头,看见徐老紫叼着烟袋进了院,忙停下铡刀,说,二爷来了,有事吧?
  徐老紫说,没啥大勾当。
  没大勾当准有小勾当,他老人家是族中长辈,还没出五服。轻易不来,来了就不是闲串门子。三娥说,让二爷到屋里待着,我烧壶水。
  徐老紫说,不用不用,我三五句话,说完了就走,不耽误你们的活计。
  三娥搬来个高粱叶编的墩子,说,二爷坐下说。
  徐老紫说:“广禄,我看你跟孙子媳妇日子过得不赖,我心里欢喜。往后还得添人加口,也该置几亩地了。”
  广禄说:“徐志雨妈倒也念叨过,说租三年地就能置一亩地,还是置地上算。只是攒了俩钱年前买了头牛犊子,还借了他大姨家十五块大洋呢。哪儿还有钱置地呀?”
  徐老紫说:“房地产到啥时候也赔不了,借钱置地也上算。‘裕德堂’放贷呢,三分利。收成若好,三五年就能还清,地就赚下咧。”
  三娥说:“二爷,我插一句嘴中不?”
  “孙子媳妇你说吧。”徐老紫说,“你不是寻常媳妇,有见识。”
  三娥说:“二爷抬举我咧,置地你孙子愿意,借贷他也愿意,不知是谁家想卖地?”
  “昌耀家。”
  “八丫儿家?”
  徐老紫说:“昌耀昨儿晚上找到我,说想卖两亩地还饥荒,是东坟上那块,傍河沿,地力壮。我斟酌来斟酌去,觉得就你们家合适。”
  “这……”三娥望着广禄,用征询的口吻说,“他爸,眼下咱手头紧,是不是算了?”
  广禄说,算了就算了。
  徐老紫“嘿嘿”笑了两声。说:“孙子媳妇的心思我看透咧,是不是觉着你跟昌耀家是一庄的,又住对门子,好像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贴到你身上?这么琢磨可不对头。他家有地,你家有钱,有买有卖,公平交易,往多里想就错了。再说,我是帮他家的忙,你家也是帮他家的忙哩!她家至今还有三十多亩地,你家还不到八亩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
  三娥听了这话,觉得有理,便说:“中。二爷,那块地他家要多少钱?”
  徐老紫说:“那块地总共两亩三分七厘,昌耀说不算细帐,就要六十块大洋。”
  三娥一咬牙,说:“二爷,我替你孙子说算咧,我们置这块地!买了!借高利贷也买!昌耀不过日子,让人生气!”
  徐老紫说:“着!孙子媳妇比老爷儿们脆快!广禄,今晚儿就写文书,白纸黑字,算数!”
  私凭文书官凭印,文书就是法律,这是千百年留下来的规矩。
  写文书的是石秀才———“裕德堂”的老四。“文武成斌,财权善举”为“裕德堂”的排字,老大石廷文,老二石廷武,老三石廷成,秀才是老四,大号石廷斌。老八是石廷举,后来钻了冰窟窿,这是后话。
  三娥家置地,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不知为啥,她却高兴不起来,总觉得对不起八丫儿。她想,昌耀来写地契文书,自个儿可别显得太欢喜,免得人家脸上挂不住。
  三娥想错了。
  当晚,昌耀来了,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如同凯旋得胜的将军。他乐呵呵地说当间儿没人事不成,全仗我二大伯来回跑哒咧。快写文书吧,我等着按手印呢。
  石廷斌煞有介事地洗了手,挽起袖子,说了句“笔墨伺候”,其实笔墨也是他带来的,他要的只是派头。随后,他端坐桌前,挺胸收腹,运足丹田之气,悬腕持笔,刷刷点点,文书立时写就,他先独自欣赏一番,才说“此字系摹柳公权《玄秘塔》,与草草涂鸦不可同日而语也。”
  徐老紫说,别“也”了,念念。
  石廷斌拉长声调,脑袋一绕一绕念道:“立契人———徐昌耀皆因急用款———项,将———东坟傍河沿土———地一块鬻于———,须知,此处鬻者,卖也。鬻于徐广禄名下。其地———方位四至,东邻———大道,南邻———徐德山地,西邻———李成材地,北邻小清河———沿;经丈量为贰———亩、叁———分、柒———厘,计款项大———洋陆拾圆整———当面交清不得反悔空口无凭立字为据———立契人石昌耀徐广禄中人石晋三三叔徐紫阳二表兄,楷书者敝人石氏廷斌也。落款为民国某年某月某日。不用大清国号而用民国纪年,何也?朝廷易主也。若抱残守缺,因袭旧窠,不合时宜也。”
  接着,人们按了手印,独有石廷斌有印章,叫印章太文墨,老百姓只知道手戳儿。他的手戳儿是用榆木疙瘩自刻的,篆文“圣人之徒”,村里没有人认得。
  三娥准备了饭菜,饭是黍米豆干饭,菜是一盘炒各扎,一盘煎鸡蛋,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酱熬小鱼,外加炖一只鸡。人们说破费了,破费了,言外之意是很丰盛,吃得很是满意。三娥心里话,除了从青坨营镇烧锅里打酒花了三十个铜子,其余一分钱也没花呀!各扎豆腐是用豆子换的,鸡蛋是家里的鸡下的,小葱是院子里长的,炖的鸡家里养的,是公鸡却不打鸣,还有小鱼是今儿后晌广禄从西坑里淘来的。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对着哩!
  
  日本人瞧得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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