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因此,他就虚构出一个贾律师来,按《红楼梦》中的技巧,又为他取了个贾西珍的名字,所谓“假戏真做”,与“假语村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律师是带胡子的影人,行当中称之为“髯儿”。
这“髯儿”出场唱道:
贾律师,刀笔手。
最是好色,喜爱风流。
一把三娥见,两眼直勾勾。
她若豁出本钱,我学耗子偷油。
上前就把娇娥搂,快来亲亲你大叔!
影人杨三娥接唱:
叫大叔,听根由。
有买有卖,别耍滑头。
让你亲个够,奴家更温柔。
便宜不能白占,你要为我报仇。
该出手时就出手,还管什么羞不羞?
影人贾律师一阵大笑,四根弦过门儿,曲调悠扬,节奏感板眼紧凑。这影人脖子一伸一缩,唱得越发有韵味:
小宝贝,心头肉。
敲起战鼓,顺手推舟。
不是夸海口,此事莫发愁。
厅长与我交厚,照顾焉能不周?
车轱辘要往前走,你算会浇润滑油———
还是开头说过的那句话,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影台子下面人们看得如痴如醉,如临其境,谁还问个真假?
县政府把匾摘走了
县政府派人把匾额要走了,还斥责了杨母几句,说她藐视政府,不知好歹。杨母吓坏了,一个劲地说,老爷别跟我们庄稼人一般见识,我们不懂事,不懂事。
三娥挑菜回来,听了这话,说,一块木板子要走就要走呗,我不在乎。以后谁欺负咱还不中,当多大的官也不是三只眼。我见识过了,装人顶多装到今儿晚上,到明儿天一亮就现原形了。
杨母说还得看眼前,脚跟底下。
眼前就是求个温饱,三娥还得去拾柴挑菜。午饭是苴菜蒸疙瘩,她吃得挺香甜。随后,背着柴筐走出家门。
她去找八丫儿,八丫儿说,三娥姐你自个儿去吧,我不去了。
她咋不去了呢?
不去就不去吧,为啥不去的原因她不说,也就别问了。要是在告状以前,三娥说啥也得问个明白;经了事,经的又是拼死拼活的大事,自然学会了谨慎,管那么多做啥呢?她不去自有她不去的理由。
街中,留住妈和大昆家嫂子正在井台上洗衣裳,边洗边说话,三娥隐约听见大昆家嫂子说,“这么一闹,三娥子不敢见人了”;留住妈说,“瓷器破了边,不值半文钱。做为女人她这辈子完了……”一扭头看见三娥,她只好随机应变,说,“今儿个天忒热,连出气都不匀和……”
三娥走到她俩面前,问:“四婶六嫂子,你们说啥呢?”
留住妈说没说啥,没说啥,只说今儿个天道热,你六嫂子家的老克猪呼哧呼哧光喘气。大昆家也说,可不咋的呢,热比冷还难受。人们都是笑冬不笑夏,夏天光着膀子也不没事,冬天穿得露棉花套子就挨人笑话。
三娥说,别糊弄我了,你们的眼神不对劲。刚才是说我着,我听见了。留住妈和大昆家尴尬地笑了笑,大昆家说是呀是呀,说你能闯荡,了不起呀。谁不服也不中。
“你们糊弄我!”
留住妈说,糊弄你图啥?你又不给我们三间房子两顷地。三娥说,你们说我不敢见人。大昆家嫂子说咋不敢见人?我都敢见人,你还不敢见人?三娥子,你瞧不起你嫂子就说话,咋冲我来呀?我一没偷,二没抢,连说说话也不中么?
三娥的倔强没了用武之地,本来闲言碎语也不值得计较,总计较这些还拾柴禾么?不拾柴禾就不能做饭,不吃饭就没精神。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三天不吃不喝,试试。
世上的事有时也说不清。这天,三娥心不在焉,总觉得心里有事,柴禾也拾不下去,筐子没满就回家了。
她一迈门坎,险些绊了跟头。
正在此时,“大屁股”来了,满面通红,带着气呼呼的姿态,连说“啥鸡巴人家!办的事拉不下屎来,我这脸往哪儿搁,成屁股了?”。
杨母问:“你五婶,咋啦?”
“大屁股”说,别说了,别说了。
三娥凭直觉她觉得与自己有关,问道:“五婶,是不是关连我的事?”
“大屁股”唉了一声,等于默认。
杨母问啥事?
“大屁股”说大嫂子没听说花旺坨唱影?
杨母说我听说了,是唱的《潘杨讼》。那是大宋朝的事,杨家将是忠臣,被奸臣潘仁美坑害了。
“大屁股”说,错了错了,唱的不是《潘杨讼》,是《高杨讼》,是说咱们跟老高家打官司的事。
杨母说这有啥?摆活这事不相宜,官司都结了,再摆活老高家忒现眼。咋说二娥子也是老高家的鬼。真是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人们闲着没事就嚼舌头。
此时,“大屁股”不得不说了,要说当然就要说得婉转,这是最基本的处世之道。不过,再婉转也得说个清楚明白。她说,俗话说得好,管闲事,落不是,一点不错。大嫂子,你说谁这么“下三烂”?狗带嚼子满嘴胡勒,唱影放屁,我看还不如放屁,放屁还有臭味儿呢。大嫂子,你说是咋唱的?唱三娥子卖了身子,才打赢了官司。这不是往人脑袋上扣屎盆子么?真把死人也气活咧。花旺坨那头儿受不住了,要退亲。
“大屁股”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早相信了“唱影放屁”,不是相信“放屁”,是相信“唱影”。你三娥子再有本事,能打赢官司,凭啥?光凭理?当官的谁讲理?要讲理就当不了官了,咱庄的二杆子尽说大实话,咋连媳妇也说不上。说书唱戏里有包老爷,谁见过?咋偏让你碰上了?那事三娥子做了,板上钉钉。唱影才把这窗户纸捅破了,要不,人们还蒙在鼓里呢。
唱影也是艺术。
艺术就是崇高。
老百姓不讲崇高,讲信不信。
杨母信了。
信得天昏地暗,满眼金星。一时间晕过去了。
“大屁股”拍着腿喊大嫂子,三娥哭着叫妈。
杨母苏醒过来后,喃喃自语,我早说过,一个闺女家往外跑,早晚要出事,从我话上来了吧?唉,都怪我命不好,算卦先生早说了,我犯“大六害”,把闺女都害了。
三娥眼睛直了,呆了。
她尚不明白卖身的确切含义,大概的意思倒也知道八九不离十,不就是同不是自己的男人一块儿睡觉么。像公鸡踩蛋儿,老克猪赶圈。五婶问得对,谁这么“下三烂”?
“妈,我没办丢人的事!”
“办没办谁敢说呀?”
“妈,你难道连自个儿的闺女都信不过了?”
“我信过信不过顶个屁呀!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得靠大伙儿说。”
“谁说是谁放屁!”
“一个闺女家,放屁放屁的,你咋不嫌牙碜?”
三娥委屈地哭了,人家欺负你闺女,你还添闲言,你不像我妈!
杨母也哭了,我是做了啥孽咧———
“大屁股”劝解说,都怪三娥子是个闺女,要是小子,为打官司把衙门里的太太小姐睡了,还算有本事呢!按我说,莫说没咋的咋的,真咋的咋的了,也值。官司打赢了,仇也报了,别人想咋的还咋的不了呢。
“大屁股”不单单是屁股大,嘴皮子也利落,把话总能一反一正来回说,咋说都有理。要不,她也生不了八个闺女。
三娥欲哭无泪。
第三章
老族长得了心病
老族长杨鸿斋病了。
病是心病,千不怪,万不怪,全怪三娥子的事给闹的。影班子唱了影,风言风语就不时灌入他的耳朵里;县政府又把匾额摘走了,不用说,杨氏家族是栽了跟头;立秋的亲事接着也吹了,屎没拉完就得擦屁股。我这族长脸面往哪儿搁?
正在不好过的节骨眼儿上,高拐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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