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高拐子哼着小曲儿进门,首先拱手施礼,说,表大伯,庆安看望你老来了。
  老族长满腹狐疑:自从闹了那场官司,两村生分了,连亲戚都不愿意走动了,高拐子虽然叫他表大伯,是因为老族长的姑家在青坨营,高拐子的姨家也在青坨营,论上了辈份,算不上实在亲戚。
  老族长问:“你做啥来了?”
  “来看看你老。”
  “那就多谢了,多亏你有这心思。不过,说你特地来看我,连傻子都不信,说话别拐弯,到底你是干啥来呀?你还没忘那场官司吧?啥意思?直说。”
  高拐子说:“官司早了结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提咧,还得往前头看,咱俩庄还得该咋的咋的。”
  老族长冷笑一声,说:“那我问你,唱影的事是你们老高家鼓捣的吧?”
  “这就冤枉人了,唱影侄子倒是听说了,我还听说影卷是大松树庄李子善编的。诌书俚戏,唱影放屁。看个热闹,谁还当真?我还听说绳家庄的来顺头在关外把打官司的事也编了‘莲花落’,说我叫高贵合,是占英的二叔,这不是瞎说八道么?这且不算,还说占英跟老大家里还有一腿,更没根没叶了。唱影说小六媳妇缺心眼儿,不可信。要说三丫头让人操了,差不离。要不,她咋把官司打赢了?我们老高家花钱不少呀!”
  老族长长叹一声,“咳,让人操心哪。”
  高拐子说:“表大伯,你老别着急,在明白人面前我不说假话。当族长容易么?不容易!如果能当族长,把家族又摆弄得服服帖帖,就是当县长也够材料。”
  谁都爱听顺耳的话,老族长心里得意却又摆了摆手:“老朽无能,老朽无能,愧对杨氏家族父老。”
  高拐子乘机说,你老得的是心病,我给你老号号脉,药方子就有了。老族长眨眨眼,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高拐子握住老族长的手腕,微闭双眼,良久。老族长问咋样?高拐子缓缓地睁开眼,说道:有道是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血足则精力盛,气血亏则精力衰,天有日月星辰,人有五脏六腑,天道以延世,人体以养生。风雨雷电为天之变,五痨七伤为人之灾。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愚者知足常乐,智者劳神常忧。此乃金口玉言也。
  老族长说,你说得不错,可是还没落到弦上。
  “表大伯别急,从脉上看,你老是肝气郁滞,心脉淤阻,肺气虚弱,神不安守呀!医书上说,百病皆生于气也。气之为用,无所不至,一有不调,则病至矣。故在其外则有六气之侵,在内则有九气之耗,而病分为虚、实、寒、热,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惊则气乱,思则气结。你老有怒有惊有思,才得了病。
  老族长说,你说的头头是道,该拿出药方子来才是。
  高拐子咂咂嘴,说道:“这方子么,庆安不敢轻易开呀!”
  “有啥说的?”
  “世上的人,大都讳疾忌医。尤其你老这病,说好治便能手到病除,说不好治伴随终身。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开了方子,你老能按方子服药么?”
  “别耍玄乎套了,说!”
  高拐子说,那我就写上。老族长看去,只见纸上写着:
  闭眼三钱甩手二钱
  塞耳朵四钱 不出头五钱
  面子厚半两
  煎熬三天 冷水灌下
  老族长看罢,勃然变色,说道:“姓高的!你这是啥意思?竟敢找上门来拿我取笑,是欺负我杨甸庄没人咋的?”
  高拐子满脸堆笑,说:“表大伯别生气,听我说个子丑寅卯。”
  “不听了,不听了,你拐子的屁股,放的都是邪气。我告诉你,我们杨甸庄不是好惹的,我族打赢了官司,你们老高家就编笆造讹(方言,蛮横无理,造谣生事的意思),看我族的笑话,做梦!”
  高拐子并不着急,说道:“表大伯,我开的这药方,不是没有道理,你老想,如果甩手合眼,不听不问,就能心广体胖,长命百岁。为了她一家的事体,操心劳神,不值得呀!”
  “这是啥话?我身为族长,乡亲们的吃喝拉撒都得顾及,才使全族同心同德,铁板一块,怎能像你们老高家各有心计,一盘散沙!”
  “表大伯说得对,我们高家狗庄缺头脑人儿,办不成大事。”
  “这就结了。你还想说啥?”
  高拐子说:“你老要是不用这方子也中,我就说段三国。当初,曹孟德百万大军杀过来了,周瑜周公瑾着急得直跺脚,得了心病,多亏诸葛孔明写了十六个字:欲破曹兵,须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把周瑜的心病治好了。我也有十六个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机立断,严明是非。你老琢磨琢磨,我说的外道不外道。”
  老族长说:“我们杨氏家族的事不用你来多嘴乱搅和,你走吧。”
  高拐子一笑:“嘿嘿,我不过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咋敢乱搅和?实话说吧,我的腿脚不便利,谁都看得见,瞒不了人。不过,寸长尺短,我也不是二百五,不说别的,单说这耳朵,灵着呢。”
  老族长问:“咋个灵法?”
  高拐子嘻嘻一笑,说道:“哼,三里五村,七乡八社,谁不知道杨甸庄有族规族法?出了那种事,咋没动静呀?我弄不明白,想来打听打听。”
  老族长大吼一声:“滚!你给我滚!”
  高拐子觉得借刀杀人的激将法已经达到了预期目的,便说:“表大伯留步,不用送,不用送咧。我滚,我滚!”
  高拐子滚了,老族长回头对媳妇说:“你去告诉杨守平一声,让他去敲钟。”
  媳妇问:“咋敲?”
  老族长说让他一下一下地敲,让头脑人儿们来,得先商量出个章程来,随后再召集大家伙儿,这事可是不小哇!
  
  祠堂里的风波
  
  杨氏祠堂内,点起了油灯。
  油灯不像寻常人家的油灯碗,寻常人家的油灯碗只有豆粒大小的火,用一根棉芯引着,不亮。这里的灯是一个铁桶,灯芯足有大拇指粗细,如同火把,把祠堂照得通明。
  云板连续三下敲了,男女老少大小人等都来了。
  老族长杨鸿斋的脸色灰暗,不似以往那般威严。乡亲们等着他转动脑袋,举手,捋胡子,而后“我族者,杨氏也”地说一通,再切入正题。
  不料,老族长一改故道,省去了繁文缛节,开口就说:“如今是民国了,有了村正村副,我老了,操劳了多半生,也该歇歇肩了。不过,话还得从两面说,国家国家,国虽然在前头,可是,没有家就没有国。永乐也好,康熙也好,光绪宣统袁大总统也好,走了穿红的,来了挂绿的,唯独咱杨甸庄,总是有声望的长辈人说了算。同心同德,铁板一块,这才免遭了外村人欺负。杨守平是村正,催粮讨税听他的,可族中的规矩不能没了,规矩管我、管他、管大家,谁也不得违犯,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人们参差不齐地有说是的。有说对的。不说话的点了头。
  老族长接着说,“其实,我不说大伙儿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这几天,大伙儿不是都议论这事么?咳,我们杨甸庄真的丢人了,真的栽跟头了。杨玉清家三闺女打官司赢了,我向县政府递了呈文,县政府才送了匾,闹得风风光光;后来匾又被要走了,弄得灰不溜秋。就是因为有人说三娥子告状有过节,卖了身子。怪我这当族长的管教不严,思谋不周,知其一,不知其二,办了件糊涂事,在这里,我向乡亲们请罪了!”
  老族长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老族长向大伙儿鞠躬,从来没有过。
  他接着说,“然,这事有人信,有人不信,大伙儿说该咋办?”
  有人说,咱自个儿的屁股不能撅着往外臭,不管是真是假,别张扬就是了。
  也有人说,三娥子告状不容易,真的有个闪失大伙儿能体谅。
  三娥听了,走出人群,站到了前面,说:“叔叔大爷、婶子伯娘,我是清白的呀!我没卖身!我没丢人!我没跟男人睡过觉,那些都是唱影的瞎说八道!”
  

[1] [2] [3] [4] [5] [6] [7]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