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杨母说:“你五婶,别搭理这丫头了。有人家能要她,我就念阿弥陀佛了。她还挑三挑四的,踩着鼻子上脸,啥话都敢说,咋知不道寒碜呢?”
  三娥说:“我是说着玩呢。五婶,你也别费心了,心里话,我还小呢,先不忙着找人家。”
  “大屁股”说:“三娥子的话有鼓点,我说大嫂子,这闺女你是咋养活的呢?八丫儿她们姐妹八个,捆在一块儿也不如三娥子一个犄角。幸亏三娥子是闺女,若是个小子,早骑大马做大官了,不是状元,也是驸马。”
  三娥觉得好笑,说:“我不是小子,也当不了状元驸马。五婶,你的嘴咋这么好使呀,啥时候能借给我用用中不?”
  杨母嗔怪地说;“这丫头!咋跟你五婶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不懂规矩。”
  “大屁股”说:“大嫂子,这你就不明白咧,三娥子这话我爱听。不是你的话我不爱听,是三娥子的话我更爱听。三娥子,五婶告诉你,要说那个小伙子,你倒也认得,前年你去县衙门口那会儿,你还搭过人家的车呢。”
  “是他?”
  三娥愣住了。
  
  告状路上
  
  告状,这个词的出现起码有了一千年的历史,谁也说不清这种行为是软弱的无奈还是勇气的迸发。说软弱,毕竟还需要勇气;说勇气,仍然是靠别人。也许二者兼而有之,说到底,仍然是失掉了自我。告状不就是自己觉得委屈,依靠当官的充当“救世主”,来为自己说句话,主持公道么?
  也许,百姓们真的需要“救世主”,尽管后来的《国际歌》里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人们并不相信。说没有救世主,就真的没有么?菩萨有没有?阎王有没有?说有,有人就问谁看见了?操!你能看见?看见了你就是神仙咧,扯蛋!说没有,为啥都承认?实际上,越是没有的东西,老百姓就越需要。
  虽然没有“救世主”,自古却有王法。王法里也有人人皆知的一条,最简单又最通用,那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三娥信这条王法。
  屈指算来,县衙门她已经跑过三趟了,昨儿才接到了传票,说是定咧,今儿个击鼓升堂,要她与高小六当堂对质。
  骄阳似火,高粱叶子被晒蔫了,显得无精打采,树上的知了叫得有气无力,像是哀鸣。这两天,三娥正逢到了有“事儿”的日子,两腿间粘粘乎乎,走路也不自在。女人比不了男人,总有麻烦。她嘴里干了,干得发苦,嗓子里要冒出烟来。难怪有人说,渴比饿还难受。
  三娥一路找着水,忽地听到了蛙声。
  有蛙声就有水。
  三娥闻声走过去,果然看见有一围水坑。死水,里面长了渣草,针般大小的鱼儿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也许它们还小,还幼稚,所以不怕人。
  三娥俯下身,用嘴吹了吹,双手掬起一汪水来,一饮而尽。母亲倒是说过,在这种日子里是不可喝凉水的,喝了爱生病。到了这关头,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大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更不能有水不喝干渴着呀!
  这时,传来车轴有节奏的“嘎叽”声。
  一辆铁瓦车缓缓而来,是空车,那牛走得很轻松。赶车的把式戴着凉帽,遮住了半张脸,因为露着下巴,可以断定是个小伙子。
  三娥站起身来,上前问道:“这位大哥,是往城里去么?”
  “嗯。”
  “我搭搭车中不?”
  “中。”
  这小伙子看上去厚道,浓眉大眼厚嘴唇,大概不会耍心眼儿。三娥相信第一印象。
  小伙子“吁”了一声,牛就站住了,三娥上了车,坐在车压型上。小伙子头也不回,“驾”了一声,那牛很听话,又迈开了步子。
  三娥问:“大哥是哪庄的?”
  “花旺坨的。”
  “花旺坨的?大哥,我是杨甸庄的呀!”
  三娥心头顿时增添了某种欣慰。花旺坨与杨甸庄不过三五里,房不连脊地连边,能相互看见村里的烟囱冒烟,还能论上亲戚。出门在外,乡情就是知音,就是信任,就是亲人。三娥又说,“我们庄老族长家的就是你们庄的娘家,我叫她九奶奶。”
  小伙子说,那是我老姑。三娥说,论着我得管你叫表叔了。小伙子说我姓崔,叫崔立秋。三娥说我叫三娥子,没大名儿。
  互相做了介绍,又有了辈份,两人反倒觉得无话可说了。三娥问,表叔是去城里拉啥?立秋说是去城北灰窑拉灰,家里要盖房。他也听人说过三娥告状的事,便说,“你们两家的官司我也听说了,你又去衙门里吧?怕是打不着黄鼬惹一地臊哇。”
  “哼!这条道儿我走到黑了,我二姐不能白死!”
  “白死不白死,难说呀!自古的世道就是有钱有势的人说了算,阎王殿里冤死鬼多着呢。”
  三娥说:“我偏不信这份邪!这官司赢不了,我就死给他们看!”
  这话说绝了,立秋只好咂了咂嘴,说那看着吧。
  日头偏西了,仍是毒。
  路过一个村子。
  村头上几个孩子正在踢瓦,单腿一蹦一蹦的,费鞋。看见有车来,孩子们自觉地闪开了。
  车走过后,孩子们拍着手数“白嘴”,也就是顺口溜:“小两口,坐大车,丈人家里有吃喝,得儿驾,得儿哦,到了黑介钻被窝……”
  “厌恶!”
  大秋嘟哝了一句。三娥的脸红了。孩子们把他们当成两口子了,难怪,确实也像。在这种情况下,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厌恶”,除了这个词儿,别的话都不适当。
  她扭过头去,再也没有说话;崔立秋也没有说话。进了滦县城,到了东门外,三娥说了声:“表、表叔,到咧,站下吧。”大秋就“吁”了一声,说了句,出门在外,小心着点儿。
  三娥说,小心大心我不顾咧,能给我二姐申冤就中。
  
  高家老四回来了
  
  高占彪回来了。
  高占彪是高家狗庄高占英高小六的四哥。
  高占彪出去那年,大约是十六岁。老掌柜高贵章豁出了一件羊羔袄筒子,托庄里的高志翔带他到了山海关外,落脚在奉天的一家当铺。字面上叫当学徒,庄稼话叫学买卖。一去十数年,竟杳无音信。家里人不指望他了,如今却回来了。结果是并未学成大老板或是二掌柜,却穿着一身戎装,昂着脑袋挺着胸脯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真是出人意料。
  同时回来的还有一辆小车子,带篷的,里面坐着他的老婆和儿子。同来的还有副官郑一雄,没骑马,他骑的是骡子。
  高占彪的太太叫齐雅雯,是有名字的女人。女人有了名字,就不是普通的女人。乡村的媳妇都没有名字,取了名字也没有人叫。平常,人们叫她们谁谁媳妇谁谁妈,到了修家谱的时候,充其量是注明张氏或李氏。
  高占彪管媳妇叫雅雯,人们听了很别扭,牙麻。
  人们不习惯,称呼齐雅雯是“小骥妈”。齐雅雯听了也不舒服,粗俗。
  小骥有七八岁的样子,据说属马。无人指点,乡亲们也能认出是老高家的后辈子孙,模样明摆着呢,高颧骨、翘嘴角、说话公鸭嗓,随着,差不了种。
  老高家四儿子回来了,还带来媳妇孩子,尤其腰里还掖着盒子炮,这信息很吸引人。
  村里的乡亲们都来看。
  进了院,真正吸引人的是齐雅雯。这女人穿着旗袍,开口很高,人们都看见了她的大腿。那双大腿又白又嫩,令人大饱眼福。在高家狗庄别说是大腿,有谁能看见别人家女人的脚趾头呢?
  天晚了,人稀了,一家人才有机会交流。
  高贵章说,家里当你早死了呢,没想到你当了兵。人说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拈钉。如今的世道,当兵也不赖。手里有枪把子,就啥也不怕。高占彪说,学买卖的当年,我就被拉了丁,是张作霖张大帅的队伍。从满洲里到长白山,脑袋整天掖在裤腰带上,总算混出来了。高母王氏流了不少眼泪,问:我说四儿呀,你们哥几个顶数你胆子小,你咋升了大官儿了?齐雅雯说全仗着我姨父哩。高占彪说雅雯说得不差,如果没有他老人家,我也没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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