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不娶媳妇不等于不需要女人,白丫儿就很适合他的需要。人一来脸就热,人一走茶就凉,当面锣对面鼓,两清,比啥都自在。
白丫儿不嫌郭大麻子的麻子,只是嫌他忒小气。有一天忍不住了,说,郭队长,你折腾了我多半宿,才给两块钱,我的亏吃大咧。郭大麻子说,你没坏帮儿也没坏底儿,吃啥亏咧?老子黑汗白流,才吃亏了呢。
白丫儿就撅起了小嘴儿。
郭大麻子并不怜香惜玉,只想看个喜笑颜开,就说,小丫头,你不是想多挣钱么?老子给你找个门路。你听着点儿八路军的消息,给鬼子当情报员,有赏。小李庄的大老黑上月就领走了三十块大洋,逮的八路军的那个区长,就是他报告的。
白丫儿说,我可不当汉奸。
郭大麻子说,婊子跟汉奸是一个价。老子就是汉奸,你跟汉奸睡觉,早有罪过咧,在八路军眼里,比汉奸还可恶。
白丫儿觉得也是。
她就说,啥庄的谁好像说过,有个八路军的助理住在哪儿,
“啥庄的?谁呀?”
“你着啥急呀?让我想想。”
白丫儿皱了半晌眉头,仍是没能想起来。
郭大麻子说,你见的割下来有一筐了,难怪。这样吧,想好了给我个话儿。
石昌耀再来,白丫儿就想起来了。白丫儿就给了郭大麻子个话儿。马助理就被抓去了。
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石昌耀———白丫儿———郭大麻子成了一条线,吴区长得到县锄奸科的指示,要解决石昌耀。
吴区长对高全说,把柳树庄的石昌耀解决了,是他告的密。
高全是区小队的队长。说来也巧,他的父亲就是那个高拐子,高拐子夫妇已经死了,撇下了这个独生子,无依无靠,就参加了革命。
高全带上两个队员,夜里跳墙翻进了石昌耀家的院子。
石昌耀正跟他的女人八丫儿胡闹,高全敲开了门,一条口袋往石昌耀脑袋上一扣,石昌耀就被架出了门。八丫儿吓傻了,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村西的岗子上早挖好了坑。
石昌耀被搡了进去。
高全问,石昌耀,你知道为啥要解决你么?
石昌耀说知道,因为我不学好。
高全说,我们讲政策,光不学好也不至于解决你;实话告诉你吧,是因为你告密。
石昌耀说,我没告密呀,你们弄错了吧?
高全说,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你承认了是初一,你不承认是十五。错不错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执行。
这样,石昌耀就被活埋了。
白丫儿也被解决了,但真相很久才知道。
这是一个名叫卢俊发的当事人喝醉了酒说出来的。他问,白丫儿,白、白丫儿呢?我要找白丫儿。说完,就哭了起来。
不用人问,他又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回,我跟、跟齐殿臣去解决白丫儿,齐、齐殿臣你们认得不?锄奸科长呀!我们带她到、到一片玉米地里,她想活命,拉拢我们,解开怀扭屁股,我们没经得住考验,齐殿臣先、先干了,接着我、我也干了。干完了、也得、也得完成任务,我们就、就劈下了一个玉米棒子,这么长、这么粗(他用手比划着),给她塞进去了。可她还是不死,我、我只好上去、把、把她掐死了。
纪律是铁的,卢俊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几句话就要了他的小命。经调查果然属实,因为他们的行为影响极坏,联合县委做出决定,将他处决了。齐殿臣已经牺牲,也就不追究了,只能给他个“开除党籍,撤销烈士称号”的处分。
世上的事情总是阴差阳错,不好轻易下结论,就说郭大麻子吧,他却是另一个结果。当时解决他有难度,让他躲过了。等到抗日战争胜利了,他又摇身一变,当了“国军”,任新编保安团的团长,做最后的挣扎。1948年秋天,他见大势已去,率部起义了,党的政策是既往不咎,给他安排了适当的工作,退休了还拿工资。
石二林砍向鬼子的大刀
老和小就是不一样,广禄家还不算老,就说自己不中用了,昨天的事都拿了筢子忘了扫帚,三十年前的事却还记得一清二楚。神仙老了不捉鬼呀。这话谁不服也不中。
她这话是有感而发,是针对日本崽儿井口夏子说的。夏子来到她家,仅仅半个月就会说中国话了。确切地说是冀东方言,当然,还包括风俗习惯、生活礼仪也粗知大概。
广禄家想,到底东洋鬼子有门道,他们为啥到中国来,人家早琢磨好了,除了抢金银财宝,也学中国话、办中国事呢。中国人老实厚道,谁来掺和也不吃亏。
广禄家前几年又生了个一女一儿,女儿是先生的,生在农历十月,取了个乳名叫小雪。九岁了,属兔的。儿子是后生的,生在农历四月,叫小满,七岁了,属小龙的。
小雪与夏子同岁,生月比夏子大俩月零十一天,夏子就管小雪叫姐。
小雪和夏子在院子里“抄大把”。这是乡村女孩子们的游戏,工具是猪骨头节,从地上抓起来往上一扔,然后落在手背上,扔了五个能接到四个就不错了。男孩子们不“抄大把”,他们去“挤旮旯儿”,几个人在墙乱挤一气,还数着“挤旮旯儿,挤旮旯儿,挤出屁来熬豆芽儿”,看谁的力量大。
广禄家正在过道屋簸豆子。他家买了一盘磨,晚上磨豆腐,广禄早晨就推着独轮车去串庄卖豆腐。小满抹着眼泪从街上跑回家,广禄家问谁欺负你了?
小满说:“蛋子他们不跟我玩儿。”
“为啥?”
“他们说咱家养着鬼子崽儿,叫我小汉奸。”
广禄家默然了。
这该咋向孩子说呢?
刚开始,区里的吴区长知道广禄家收养了井口夏子后,也烦。吴区长说,真操蛋,咋又出了这种事呢?我不好表态。广禄家说,我也没法儿,区长你说该咋办?要不,马助理就没命咧。吴区长说,这事我也不明白,要请示上级。结果,吴区长请示了上级,上级说,这事奇怪,党的政策要搞统一战线,打入敌人内部,这事特殊,不是统一战线,也不是打入敌人内部,要请示上级。上级说,这是繁琐哲学,聂荣臻司令员就收养了一个日本女孩儿,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以嘛。吴区长就说,上级说可以,组织负责,不管是瞎子还是睁子,你先收养着。广禄家说,她叫夏子,不是瞎子。吴区长说,我不管夏子瞎子,组织负责就中了。
广禄家并不明白什么组织,但是有吴区长这话,心里也有了底。
她对小满说,小满呀,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大人的事你更不明白。你记着,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好心总有好报,咱不做坏事,不管啥鬼子崽儿呀,小汉奸呀,瞎说呢,别听。人嘴两层皮,谁爱说啥说啥。有组织呢,组织就是有良心的中国人。像八路军,就是组织,妈听组织的,你听妈的。
小满说,我听妈的。
这时,门口吵吵嚷嚷,广禄家一看,原来是二林头,正领着几个孩子喊口号,喊的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鬼子崽儿滚出去!”
二林头大名叫石二林,辈份不低,连石廷举还得叫他二叔。由于人不压众,貌不惊人,乡亲们平时只是叫他小名。
石二林趾高气扬地说,小的们!听本元帅的号令,我教你们唱抗日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唱!”
孩子们就跟着唱。
石二林很负责,说:“是这样,‘大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去,这个字要往下一压,就像真把小鬼子的脑袋砍下来咧。”
石二林有老资格,十六岁那年就参加过冀东大暴动,放枪放炮没学会,却学会了这首歌,暴动还没失败,他就开小差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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