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马助理正在屋里看书,一抬头,看见门帘缝间挤着一个小脑袋,闪动着两只水灵的眼睛,眼睛里却含着几分怯弱。马助理招招手:“蝴蝶儿,进来,进来。”
  蝴蝶儿走进屋,问:“哥哥,你看啥书呢?”
  马助理说这本书叫《资本论》,革命导师马克思写的。
  蝴蝶说,那你和他是一家子。
  马助理笑了,说,你真聪明,但说得不确切,马克思是外国人,全名叫卡尔·马克思。
  蝴蝶儿说,哥哥还会看外国书呀?
  马助理说,革命无国界,全世界无产阶级是一家。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运动。用种地比,这书籍就是锄镐;用打仗比,这书籍就是枪炮。你说,世上为什么有人穷、有人富呢?是因为存在着剥削呀,榨取了劳动者的剩余价值。明白不?
  蝴蝶儿说,不明白。
  “学习了革命理论,你就明白了,虽然五四运动打倒了孔老二,但他有句话还是对的,没有生而知之,只有学而知之。首先要读书识字,你光绣花是受封建枷锁的束缚。”马助理说。
  蝴蝶儿说:“那么,哥哥你教我认字。”
  马助理就教蝴蝶儿认字。
  马助理说先从数字开始,这样一横就是一,两横就是二,三横就是三。
  蝴蝶儿说我会咧,四横就是四。
  “错了错了,四横不是四,五横也不是五,字分象形、会意、指事,中国的文字最繁琐,人学一生也难认全中国字。比如‘戌’和‘戍’,‘己’和‘已’只有微小的差别,极易混淆……”马助理对蝴蝶儿说的这番话,无异对牛弹琴。蝴蝶儿忽闪着眼睛,感到莫名其妙。
  蝴蝶儿走了,母氏又进了屋。她是来给马助理送开水,每天两次。
  母氏在村里的口碑很好,老实、稳重、贤惠、节俭,也许她的出身是穷人家的缘故,没见过啥世面,做事放不开。
  母氏感到日子过得很平稳,很舒心,所以很知足。干柴细米不漏的屋,还有啥奢望呢?
  马助理则不然,虽然他满怀革命理想和信念,无暇顾及男女情事,但对母氏的处境,却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他认为石廷举与母氏不相匹配,母氏是封建社会的牺牲品,自己有义务肩负起解放一切被压迫者的使命。
  马助理说:“二姐,你且慢走,我有话要说。”
  母氏一愣,问:“马助理,啥事呀?”
  “我想问一下,你的心情怎样?”
  “心情?啥是心情?”
  “心情,心情就是……”越是简单的问题越不好表达,马助理沉吟半晌,才说:“心情你都不明白么,你知道心吗?”
  “我知道,心在这儿,”母氏指着胸口说。
  马助理说:“这就对了,心情就是你觉得心里委屈不委屈呢?”
  “不委屈。得得儿的。”
  “怎么能得得儿的呢?”马助理不理解,开导说,“石廷举比你大那么多,能有共同语言么?也就是说合得来吗?”
  “我愿意伺候他。”母氏说,“我们当家的不打我也不骂我。”
  马助理摇头不止,连说:“错了错了,你的认识错了。不打你不骂你就是生活的目的吗?这样的话,你要求的标准也太低了。天下还有多少穷人说不上媳妇,打着光棍,而财主们竟有三妻四妾,石廷举也娶了两个老婆,这合理吗?”
  母氏说:“咋不合理?手丫儿伸出来不一般齐,我们家有钱,有势,能同穷人家一样么?听说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谁敢比?”
  马助理说,你缺乏觉悟。
  母氏说,啥叫觉悟我不明白,我就知道吃饭睡觉。
  马助理叹了口气,想起了读私塾时赵先生说的一句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不过,他不相信这句话,他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通过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她们的觉悟会慢慢提高的。
  马助理想着想着就困了。
  一天夜里,马助理被抓走了。
  到底是谁告的密,不得而知。
  石廷举毛了手脚,闹得好不自在,用词儿说叫“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这也难怪,在日本人面前,他家里住了八路军,就是里通八路,犯了“窝藏”罪;在八路军面前,他也说不清楚。打醋管拎瓶子的要钱,马助理既然住在你家,你就有责任保障马助理的安全,保障不了,就是罪过。这时真用上了那句歇后语,叫做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果然,两面保长石晋三和吴区长找上门来了。
  石廷举很知趣,见面就说,我有罪,我该死,没能保护住马助理。
  吴区长说,别检讨了,据我了解,你没有责任,到底是哪个狗操的告了密呢?查出来活埋了他!
  石廷举说,活埋是便宜了他,千刀万剐也应该,这下子他把我坑苦了。
  石晋三挠着脑袋说,吴区长说了不怪你,谁告得密先别说,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得想法子救马助理。
  石廷举说,咋救呢?能不能花钱把马助理赎出来?我对天发誓,如果能救出马助理,倾家荡产我也舍得。
  吴区长说,这不是赶集买白薯,光花钱就中么?不中。闹不好打不住黄鼬惹一地臊。
  石晋三说,徐德旺家的二小子在警备队里当差,找找他中不?
  吴区长说,不中,他不过是个大头兵,屁事不顶。
  石廷举做为主要责任人,无计可施,只好光咂嘴,说,咋办呢,咋办呢,只有找透簧的钥匙才能打开这把锁,要不,就干等着咧。
  石晋三想到了广禄家。说有病乱投医,咱去找找广禄家,兴许有亮儿。
  吴区长问,广禄家是干啥的?
  石晋三说,广禄家就是告过状的杨三姐。那天鬼子进村,杀了石秀才,那日本官儿井口队长独独看重她向她竖过大拇指。
  吴区长一拍大腿,说,他妈的真巧了!我这里还真有秘密了,现在就是不能公开。杨三姐谁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的觉悟高不高?
  石晋三说,不赖,挺实在。
  吴区长说,中!就让她去找那鬼子井口吧。
  石廷举就同石晋三到了广禄家。
  广禄家两口子又在铡草。
  石晋三低眉顺眼,说,表侄媳妇,今儿个我们求你来了。
  广禄家说,这话咋说?有我求你们的时候,你们咋能对我说“求”字儿?
  石廷举说,广禄家你别装糊涂,马助理让讨伐的逮去了,你不知道?
  广禄家说,我听说咧。
  石晋三说,听说咧就得想法子呀!都干看着,马助理就没命了。
  广禄说,真是看得起我们谷雨妈,她有啥神通?
  石晋三说,那天讨伐的来,听那日本官儿的口气,跟侄媳妇满有面子,还说有事去找他,这不有事了么?
  石廷举也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那东洋官儿莫说说过话,就是不说话放个屁也有臭味儿。瞧得起你,你就跑哒跑哒吧。我真上火咧,上大火咧。
  广禄家说,那是讨伐的糊弄咱老百姓呢,我算吃哪碗饭的,人家给我面子?这事可不小呀!
  石廷举说,小事也不找你。也许日本国的规矩就是看得起胆子大爱告状的人。要不,咋冲你竖大拇指?谁知道天上哪块云彩下雨呢?
  广禄说,表叔表兄看得起你,你就去试试吧。马助理是给八路军干事的,也是给咱老百姓干事的,咱该有风的使风,有雨的使雨,先救马助理一条命。
  广禄家咂咂嘴,说我有几滴脓水呀?讨伐的找的就是八路军,可逮住了八路军,还能放了?从染缸房里退白布,不好说。
  石晋三和石廷举觉得也是,闹不好就把广禄家也搭进去了,只好说你没法儿,神仙爷的爹也没法儿咧,那就有啥算啥吧。
  石晋三和石廷举,尤其是广禄家还蒙在鼓里,只有吴区长才知道马助理的出身。
  原来这马助理不是别人,正是高贵章的孙子高占彪的儿子,乳名小骥,大名叫高家骥的那个孩子。因此吴区长才说还真有秘密了。不过,这陈年老帐不能抖落出来,高家的名声太臭了,说明了对工作不利。高家骥在学校就接触了马列主义,成为中共地下党员,投身抗日事业,参加了1938年的冀东大暴动;后来根据工作需要,或许也考虑到了高家的名声,他姓了马,就是把高家骥的骥字拆开来变成了马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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