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银装素裹,好一个晶莹的世界!
  广禄一家人睡不成觉了,全家动员,拿笤帚扫雪,不停地扫,雪又不停地下,扫了还得用簸箕抬筐运出院子,堆在了大街两旁。
  成亲程序繁琐着,每一步有每一步的讲究。不像戏里演的那么简单,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牵入洞房就万事大吉了。敢情的,拿个鞭子就当马,转两圈就算跑了数十里,没那么容易!
  天下的父母呀,谁也不要说谁,都是在为儿孙当牛做马。
  广禄家的在大红喜联的门框内外不停地忙活着。那喜联是:
  看汉世才俊今朝鼓琴瑟
  乃宋典门庭来日论瓦璋
  喜联是徐仲亭写的,有好事的乡亲问他是啥意思,他便在门前指点着:这副喜联我沉吟了良久,搜索枯肠,方得书就。上比,即上联,联语用比分左右,右为上,左为下,不可不知。上比的意思是,他之乎者也地唾沫四溅……
  乡亲们说,随时论时,货卖当时,他小子生晚了,若是早出生百八十年,赶上大比之年,凭肚子里这么多墨水,起码能考个举人,不做个九门提督也能当八府巡按,全庄的乡亲都能跟着沾光。
  日头冒嘴的时候,迎亲的车就该到,因为下着雪不出日头,是早是晚谁也不敢较真,最后还是石廷举过来说,咋还没到啊?时辰都九点半咧。
  他家有一台座钟,能打点,因此说话就有根据,有份量。
  人们都着急。着急和着急不一样,真正着急的是广禄一家人,心如火燎,坐立不安。三亲六故们都来了,乡亲们也在帮着里外忙活,还有那群孩子们叽叽喳喳,等着抢糖球瓜籽。就像看皮影,观众眼巴巴地望着影窗户,就是光敲锣鼓,不出影人,着急不着急?
  去赶车迎亲的回来了,浑身泥水,说雪忒大,车窝住咧,窝在了扒齿港,咋也周不出来。
  广禄说,咋这么不顺当?
  广禄家的心里说,你刚知道?我早体验到咧,啥事跟我连上边儿,就顺当不了。她嘴上却说,大喜的日子,咱不说不顺当,我看这叫好事多磨,好货不便宜。爷儿几个拿个章程,咋办啊?
  乡亲们说,还能咋办?去几个年轻力壮的周出来呗!
  明摆着呢,难道不周出来常窝着不成?不过,这话得让乡亲们说,人家除了是来帮忙的就是来贺喜的,凭个心甘情愿。
  立刻就有小伙子们自告奋勇,说我去、我去、我也去。
  还是人情厚啊!
  广禄家的对造厨的师傅说,再焖两锅豆干饭,没别的庄稼饭,用我妈家老族长的话说,叫男女老少大小人等,都来捧个场。
  吃饭就是人情。
  吃饭就是捧场。
  老话早就说过,酒席好备且难请,如果全庄的男女老少都能来吃饭,就算没白当回人!
  
  苟连长的姓不中听
  
  谷雨成亲第三天,按风俗是媳妇回门的日子。
  回门要由娘家人来接,二十多里路,估计傍晌才能到,只好耐心等待。
  接亲的还没到,中央军却到了。
  保长石廷秀走门串户通知,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男人都到区公所,不去的话以私通共匪论处。
  在倴城驻防的是傅作义部所属的二十一师,到柳树庄来的只是一个姓苟的连长,带了十几个马弁,穿便衣的有情报组长高全和县政府民政科的龚科长。
  见了面,石廷秀问,长官贵姓?
  苟连长不耐烦地说,你不用管我姓什么,去召集人就是了。
  石廷秀说,那我咋称道您呀?
  高全说,老苟的姓不中听,你就叫长官,没毛病。
  苟连长笑了,说到底是暴露了目标,我他妈的偏姓这鸡巴姓,当上总统也是狗总统。
  该来的都来了。
  苟连长说,兄弟我不是日本鬼子,是国军,大家不要害怕。当然也不是八路军,不号饭不住房免得给乡亲们找麻烦。今天召集你们来,用八路军的话说,是先要个态度,然后布置任务。高组长,你说吧。
  其实,这次活动全是高全出的主意,他说,八路军的工作方法,总是先做思想动员,我们要用他们的拳头凿他们的眼,不能硬摘瓜。
  苟连长说,那就听你的吧。
  高全说,老少爷儿们,我姓高的不给八路军卖命了,觉悟了,弃暗投明了;国军兵强马壮,一定胜利。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现在,就要看一看乡亲们的态度,拥护国军的站到这边,拥护共军的站到那边,抓紧时间行动吧。
  这是要干啥?
  不管要干啥,令行禁止,不是儿戏,脚步不想动也得动。
  人们开始动了,三三两两地站到了这边。
  那边———所谓拥护共军的人,还真的走过去了一个。他穿的破棉鞋成了鲇鱼嘴,露出了脚趾头;穿的棉袄没有疙瘩扣,用麻纰系着,胳膊肘子上露出了棉花套子,吞着袄袖,歪歪趔趔。
  高全认识他。
  柳树庄的乡亲们更认识他。
  二林头———石二林。
  高全上前对他说:“你他妈的没听明白吧?拥护国军的是站在那边,拥护共军的才站到这边,你分清分不清?”
  石二林说:“我听明白了,国军就是中央军,共军就是八路军,我拥护八路军。”
  高全说:“你找死呢。”
  石二林拍着胸脯说:“对头,对头,我找死呢,活够了想找死,你不怕费枪子,就朝这儿打,老子刚才喝了半斤三六(酒),天不怕,地不怕,就想说实话。”
  高全说:“我想听听你放啥屁。”
  石二林说:“高队长你缺乏觉悟,缺乏水平,缺乏肚脐眼儿!话从嘴里说,屁从屁眼儿放,有上有下,我分得清,你连屁话都分不清,就是叛徒。”
  高全说:“你他妈的喝酒咧。”
  石二林说:“我喝的不是酒,是三六,三六一十八,三七二十一,哈哈。老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知道九九八十一,唐僧取经就有八十一难,我是齐天大圣孙猴子,火眼金睛,腾云驾雾,有七十二般变化。”
  高全对苟连长说:“操,碰上了个醉鬼。”
  石二林说:“别操醉鬼,你想操就操老克猪去。我喝多了明白,你不喝酒混蛋。八路军是我们穷人的仗势,这叫阶级。马助理早说咧,团结起来到明个,我们是世界的主人。”
  高全命令:“把他捆起来!”
  石二林就被绑了。
  石二林不但毫不畏惧,反而嘻嘻笑着:“我当八路军咧,我当八路军咧!我死了就是烈士,我妈就是烈属,庄里的爷儿们知道我妈守寡不容易,得替我这不成才的玩艺照顾照顾老婆子。”
  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值得赞赏,活猪不怕开水烫就令人刮目相看了。乡亲们心里说,酒后吐真言,二林头还真算条汉子!
  苟连长和高全不再搭理他,接着由高全落实第二步方案,他说:“大家既然拥护国军,说话算数,不要放空炮,学草狐狸光放屁不炼丹不中。保家卫国嘛,谁都有份,县里成立了民众自卫队,要壮大,与八路军比试比试,看谁的胳膊粗力气大。我们也实行共产党的政策,自觉自愿,不强迫命令,想参加的站到这边来,不想参加的站到那边去,我喊一二三,就能看出谁是真回回谁是假回回了。”
  这是实质问题,不仅仅是表态了。去当伙会就是拿枪杆子跟八路军打仗,打仗就是卖命,不是闹着玩的,谁自觉自愿?
  “一、二———”
  高全环视良久,“三”字不出口,拖延着时间,见人们无动于衷,便举手示意,马弁们便“叭叭”地拉开了枪栓,对准了人群。
  终于分化了。
  有的人站到这边来,想当伙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高全只好喊出了“三”,不用数,用眼一瞅就知道结果:想当伙会的不过七八个小伙子。
  虽说“兵不在多而在精”,可看上去这七八个小伙子确实不如人意———有秃的、有拐的、有瞎的、有傻的,比较像样俩,却因为家里穷说不上媳妇。
  猫逮耗子总有办法。
  高全说,你们想跟老子玩哩哏龙,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我看咱得拐子屁股来斜的,想参加的态度好,留在庄里算“堡垒户”;不想参加的缺乏觉悟,跟我们走,到县里去办培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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