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广禄家正在过道屋纺线,听见动静,就迎了出来。有王敬来领头,不用问也不用介绍就知道谁是谁了。一进门吴氏就说,米粒儿,给你大伯娘磕头。
  米粒儿就跪了下来。
  广禄家拉起米粒儿,说别介別介,谁跟谁呀,用不着。快进屋,快进屋。
  吴氏说,坐过道屋吧,凉快。
  广禄家说也中,今儿个天道热。
  王敬来是男人,不便同她们拉喀儿,说了几句话,就问,老嫂子,徐志雨呢?下地了吧?
  广禄家的说,没有,他没下地,今儿个不是倴城集么,他赶集去咧,扛了半口袋稗子糠去卖,想换把大镐。
  王敬来说,耽误了好几天,我看圈粪还没起完呢,活计拖拉咧,有这空儿我去起了。
  广禄家说,他敬来叔,没你在旁边指溜着,志雨这孩子磨蹭。那粪就是这两天借早上头吃饭的半个时辰起的,你刚来,连口气还没喘呢,先歇会儿,不忙。
  广禄家嘴上说不忙,王敬来却知道自己的身份,说走路就是歇咧,还歇啥?活计可不能耽误。
  王敬来抄起锹跳进了猪圈,米粒儿同小雪就去院里“抄大把”,广禄家与吴氏在过道屋坐下来拉喀儿。拉喀儿用嘴,她们的手也没闲着,广禄家接着纺线,吴氏就顺手搓“布节”。“布节”是用箭杆把棉花在“布节”板上搓成棍,然后才能纺成线。
  吴氏说:“老嫂子,我们家年纪人过去咧,你让少东家去吊唁……”
  “啥少东家?别这样叫,他还是小辈呢,叫他小名儿———谷雨。”
  吴氏说:“这可让我损寿咧,东西有贵贱,人也有贵贱,得讲究呀。”
  广禄家说:“老妹子,你说这话就外道咧,他敬来叔在我们家干活计,黑汗白流地,啥事都精心照料,跟自个儿家里似的,我们家该谢候他呢。”
  吴氏听了这话,深受感动,说:“老嫂子你这人真是天底下少找,咋这么好呀?不像凡人,难怪咋能———”
  她本想说“把官司能打赢了呢”,却没有说,她猛然想了起来,王敬来说过,东家奶奶最不愿意人们提告状的事。险些说漏了嘴,灵机一动,改口说,“咋能、咋能把日子过好了呢?跟我们家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广禄家笑了笑,说差不了那么远,顶多是我们家能揭得开锅,你们家眼前困顿些。过日子总是河东河西,过几年也许咱就换个个儿,你家趁了,我们徐志雨去扛活呢。
  吴氏说嘻嘻,这梦我还没做过呢。
  街上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
  平时,广禄家从来舍不得给孩子们买零食,今儿个来“且”了,该大方也得大方,她打开钱匣子,拿出了两毛钱,给了小雪,说小雪你去卖两串糖葫芦,你和妹妹一人一串。
  傍晌,谷雨回来了,广禄也回来了,吴氏要走。广禄家说,走可不中,我忘说咧,今儿个是你大哥的生日,正好咱两家子吃顿团圆饭,不费别的事,切长寿面,还有你们带来了鱼,连酒菜都有咧。
  这顿饭吃得很和谐,广禄家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到了晚间,她才对广禄说,他爸,你看敬来家的闺女咋样?
  广禄说,挺招人喜欢的,模样随她妈。你是想———
  “可不,给咱小满说说中不?”
  “孩子们还不大呢,着啥急。”
  “早晚得有这一出,早张罗了早省心。他家咱知底,老实厚道人家。”
  广禄说:“中,咱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要不跟敬来先透个话?”
  广禄家说:“先透个话倒中,听听人家的心事。不过真正办起来,还得正经八板,不能草率了,要不让蛋子妈到人家家里去说合说合,算求婚呢。”
  不用细说,事情的结果尽如人意,吴氏听了蛋子妈的来意,一拍巴掌,只说了两句话:徐家能要咱们的穷丫头?真是的!我是哪辈子烧高香咧!
  
  石二林偷驴
  
  很多人都知道,广禄家的哥哥叫杨国恩,也算是舞台上的人物;他扛了半辈子活,如今终于能够卖得起一头小毛驴了。他在青坨营集市上相中了一头五岁口毛驴,付了钱,牵着毛驴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碰上了石廷举。
  石廷举到底是有钱的人,穿着件狐狸皮的长褂,戴了一顶毡帽,耳朵上还扣了耳勺。他盯着杨国恩手里的驴子看了两眼,拦住杨国恩说,大兄弟,我问一声,这头驴是哪儿的?
  杨国恩说,刚买的,缰绳还没攥热乎呢。
  石廷举说,这驴是我们家的,你是偷驴的贼!
  杨国恩说,这可新鲜咧,我花了二百三十五块钱,牲口经纪是大松林的李子良,唱影的李子善是他哥,咋成你家的了?
  石廷举说,光天化日下,我难道瞎说六九不成?我家这驴全庄人都认得,你看,右蹄子上有一块黑记。
  杨国恩说,这是明摆着的,光凭这黑记就中么?
  石廷举说,不光是这黑记,你再仔细看看,这驴笼头上还写着仨小字呢。
  杨国恩说,我是睁眼瞎,不识字。可这牲口确实是我花钱买的。
  石廷举说,那我告诉你,上面写的这仨字是“裕德堂”,这是我们家的堂号。在我们柳树庄,谁不晓得?
  杨国恩一听他是柳树庄的,就问,你是柳树庄的?徐广禄你准认得呀。
  “当庄的人咋不认得?不就是杨三姐的当家的么?”
  “他是我妹夫子。”
  “那你就是戏里的杨国恩咧?”
  “就是我,我就是杨国恩。”
  石廷举说:“那就没说得了,我该叫你表叔。你老说是你老买的,我信。这驴就是昨儿黑介让人偷走的。还是你外甥徐志雨说今儿个是青坨营集日,说不定偷驴的人在这儿出手。果不其然,还真碰上咧。”
  事情发展到这么个结果,真是出人意料。
  石廷举问:“那卖驴的人是哪庄的?”
  杨国恩说:“他说是倴城跟前的。”
  石廷举又问:“他是啥长相?”
  杨国恩说:“看上去快小三十咧,好像还有点对子眼。”
  石廷举说:“我知道是谁咧。表叔,算你老倒霉,得跟我麻烦一趟,来个三头对案,事情就择络出眉目了。”
  杨国恩说:“事儿既然到了这份上,也只能这么着了。”
  石廷举和杨国恩到了广禄家,不等广禄家问,二人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广禄家知道这是指二林头,对子眼的特征无法改变。便说,兴许,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手脚咋总这么不干净?
  石廷举说,他是真短揍咧,要不是看我大嫂子的面子,早就该让他蹲进去了。
  广禄家觉得乡里乡亲的,还是息事宁人为好,便说,我看把他找到这儿来,说道说道,让他把钱退出来,也就结咧,要是哄嚷开,他更破箩破筛了。
  徐志雨说,那我去他家找他。
  广禄家说,你别出马一条枪,开口就说这驴子的勾当,就说有个小事让他来商量商量,省得让你大奶奶操心。
  不一会儿,徐志雨回来了,说他赶集还没回来呢,我跟我大奶奶说了,让他一回来就到咱家来。
  石廷举说,那我先回家,吃了饭我再来。广禄家说在这儿吃吧,给我们陪陪且。石廷举说我家也有且,改日吧。两人说的都是虚乎的客气话。
  过了晌,石廷举来了,石二林还没露面。徐志雨又去找了一趟,大约有半个时辰才回来说,还是没在家,我听徐守业说他在二寡妇家油梭壶呢,我又去了二寡妇家,果不其然,正耍得来劲呢。我说我妈有事找你。他问啥事?我说好事,你去晚了准后悔。他说手气刚上来,再整一圈儿。广禄家说,这二林头落道行里是全活儿,没不会的。都怪他爸死的忒早咧。
  石二林来了,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八路军好,八路军强,八路军打仗为老乡……”他进了广禄家的院子,看见了那头驴,心里就发毛了,待到见了杨国恩和石廷举的面,更明白自己的戏法变露馅了。不过,他还是大摇大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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