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如今,高占彪被任命为奉军驻滦县守备团上校团长,到任未久,只有三天。此次探家,也是借公务之便。
该说的事还得说。
“占彪,咱家门不幸啊,你不知道,去年,家里遭了灾星,你六兄弟杀了他媳妇,人家告了,闹得山摇地动。最终,这小牲畜给人家偿了命。你五兄弟把他媳妇也休了,听说她到尼姑庵当了姑子,丢人现眼哪!”高贵章说。
“我知道了。”高占彪说。
“你咋知道的呀?”王氏问。
高占彪说:“绳家庄有个成兆才,你们听说过吧?”
“不就是唱‘莲花落’的来顺头么?他是咱庄高顺增的外甥,有两下子。论着你叫他连兄。”高贵章说。
高占彪苦笑一声,说:“他把咱家出的事编成了本子,唱红了整个东三省!”
王氏说:“这小子也忒不是玩意了,他跟咱一无冤,二无仇,往外抖落这勾当干啥?”
“他无非是图混碗饭吃,能写出台口去。”高占彪说,“老六也是,有啥大不了的事,何苦动刀子呢?”
高贵章闭起眼睛,说啥也别说了,都怪我这几年手掐肚攒,在唐山开了买卖,又置地盖房,奔得成了大户人家。村西的新庄户,分给了你大哥、小五和小六,小五常年在唐山瓷器店柜上照应,剩下他媳妇在家。小六媳妇坐了月子,又到他妈家住了半年,这样一来,就出闲话了。小六媳妇一哭一闹,小六脸上挂不住,就闯出祸来了。
齐雅雯对此事并不牵心挂肉,她也看过戏,图得是有趣。别的不说,只是觉得戏里的高贵合高拐子挺有意思,便插嘴问道:“谁叫高贵合呀?”
高贵章说:“高贵合?贵字是我这一辈儿,咱庄没叫高贵合的呀!”
高占彪补充说:“腿拐,是开小药铺的。”
“哦,那是高庆安你表兄。咱们是老亲,县衙门里来人打干证,他说给小六媳妇看过病,是得血崩死的。为这,他被抓进大牢里去了,现在还关着呢!”高贵章说。
齐雅雯兴致未尽,又说:“戏里演老六与大嫂、五嫂还争风吃醋呢!”
这话被大嫂裴氏听见了。
她正在外屋刷锅洗碗。裴氏惊呆了。
她从三十二岁就死了男人,他的儿子比小六还大三个月,那阵子,婆婆奶头瘪,小六还吃过她的奶呢,都说长嫂比母,差不了。可是,戏里咋这么胡乱编排呀?
高贵章说:“反正官司打输了,人们爱说啥说啥吧。那事出了以后,我在人前连脑袋都抬不起来了,杨家可风光了,听说县衙门还给她家挂了匾,敲锣打鼓的。四儿,你手里有枪有炮有人马,把杨家给我抄了,我也出口气!”
“爸,你说的太容易了。现在是民国,得讲法律,不能乱来。况且咱本来就欠了理,更不能再办蠢事。再说,官场上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上头有人管着呢。”高占彪尚明智,拨郎着脑袋说。
齐雅雯打了个哈欠,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说“都十点四十了。”
王氏觉得稀罕,问:“小骥妈,你戴的镯子上咋还有钟点儿?”
齐雅雯撇嘴一笑。
高贵章见过世面,知道那叫手表,便说了句:“你妈土。”
少女情怀
三娥和立秋订亲了。
两人曾经见过面。虽是偶然的,这也是缘分,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别人家的闺女有谁见过女婿的面呢?
其实,见过面属于不正常,没有见面才是正常的。从古到今,都是老人们给张罗。戏里的词儿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约定俗成,孩子们懂得啥?算了八字,换了庚帖,下过彩礼,定个吉日,就等着过门了。
说等着不是坐着躺着,庄户人家还得该干啥干啥,照样里里外外忙生计。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有了吃穿,别的就无关紧要了。
三娥和八丫儿照旧到野外来挑菜。
菜是野菜,落蓠、蓟菜、苣菜、沙蓬、马芥菜,品类不少。这些能当饭又能当菜,填满肚子就能活着,能活着还不知足么?
八丫儿跟三娥同岁,只是生月小。八丫儿说:“三娥姐,听说你见过我三姐夫,是真的么?”
三娥说就见过一面,是在半道儿上。我去告状的半道儿上。
“那就值了,”八丫儿有几分羡慕地说,“见过面就值了。”
“你呢?”
“我妈给我说的小松林庄那家,我没见过,听说是个豁子嘴。”
“那你咋愿意?”
“人家趁。”
趁是土话,意思是有钱。三娥说,要是我,趁得像刘石各庄也不中。
刘石各庄是当地大财主,不是滦县的,是邻县乐亭的,说是把东三省都压平了,连张大帅都服了输,号称“京东第一家”。
八丫说,让我当刘石各庄的丫头就中,我听说咧,丫头也戴银镯子,说话×呀×的,嘴臊着呢。
三娥又说,人咋这样呢?不值钱!
八丫说,别说值钱不值钱,有了钱说话就硬。我只是怕豁子嘴,看见兔子三瓣儿嘴也不顺溜。
三娥说,事先不知底,都是揭了盖头,才看到了模样。万一看不上眼,心里委屈一辈子。咱庄猛子媳妇你知道吧,不是过门三天就上吊了么?
八丫说,猛子我知道,只是她那媳妇没见过面,听说长得挺俊;猛子缺心眼儿,长得嘴又歪眼又斜,光流涎水,不会说句整落话,难怪。
三娥说,那你咋办?
“那有啥法儿呀?”八丫儿问。
三娥说,如今有个词儿叫“封建”,你知道不?
八丫儿问,啥是“封建”呢?
三娥说,“封建”就是大事小事都有讲究。像女人裹脚呀,男人留辫子呀,男人女人不同席面呀,都是“封建”。
八丫儿问,不封建又该咋的?
三娥说,前年我打官司去天津卫,看见城里男学生、女学生在大街上游行,还挎着胳膊呢。
“男的女的挎着胳膊?”
“可不,一边走还一边唱歌。”
“哎哟,那多寒碜呀!”八丫儿捂住了脸。
“看惯了就不新鲜了,”三娥又发奇想,问,“八丫儿,我五婶说过没有,你是咋来的?”
这是人们生活中应该回避的问题。八丫儿说,我是我爸早晨去拾粪,用粪箕子捡来的。
三娥说,怕是错了。小时候,我妈说我是你大伯我爸去赶集时捡来的,谁扔得呀?
八丫儿说,谁知道呢?
三娥说,你看见没有,公鸡跳到草鸡身上,草鸡就下蛋。牲口与人该是一理。高小六同他五嫂子不正经,咋个不正经?就是他不跟二姐在一个屋里睡觉,却去找他五嫂子。
八丫儿说,我以为不正经就是爱瞎说八道呢,咋还睡觉?
三娥说,男女的事就是臊臭肮脏的事。比方说,男人不能看女人拉屎撒尿,女人也不能看男人拉屎撒尿,看见了就不正经了,要在一块儿睡觉,就啥都瞒不住了。
八丫儿说,瞒是瞒不住,睡觉就能睡出孩子来么?我不明白。
三娥说,这事不能说明白了,说明白了忒寒碜。
实际上,三娥比八丫儿明白,她只是不能说出口。她从小就听过那些骂人的话,那话总离不开女人才有的东西。那东西是撒尿的地方,假如说孩子是从那里生出来的,咋生呢?那里紧紧的,窄窄的,难道就能生出那么大的孩子来?
也许,任何事物都有联系,说到关键,八丫儿就说我要尿了。
三娥说那边有个壕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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