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杨三姐告状》主人公的传奇人生
作者:肖 波
人们说得不错,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有了老四高占彪,高家的老少爷们又仰起了脑袋,劫难云消雾散,雨过天晴了。
马志远马县长自然是要来拜寿的,他坐了一辆马车,一路风风火火,带着几个开道的警察,看起来架子不小。这倒可以理解,如果架子端不起来,老百姓就会瞧不起。
但马县长毕竟是民国官员,到了高家狗庄,便在村头下了车,款款步行,还抱了抱高德全的小孙子二头,问几岁啦,叫我叔叔。二头却吓哭了。
马县长见了高老掌柜,更显得谦恭有礼,拱手说道:“伯父大人,愚侄姗姗来迟,万望恕罪。人生七十古来稀。老人家松鹤延年,健康长寿,也是我们后辈的欣慰。”
高贵章说:“县长老爷来了,小人知情不了哇!”
高占彪一拉高贵章的衣襟,意思是不该如此说话。
高贵章不理解,望了高占彪一眼,似乎有所领悟,说:“哦,对咧,请,请,快请屋里坐。”
马县长说伯父请,就进了院子。
马志远送了一幅寿幛,另有二百大洋的寿礼。寿幛上有字:
伯父大人七秩大寿
教子有方福海朗照千秋月
古稀无尽寿域光涵万里天
滦县县长 愚侄 马志远 敬贺
好个“教子有方”!
人们自然想到了高占英,暗自窃笑。不过,又出了个老四,也算摆平了。
啥事都离不开吃饭,席面叫“八六二”,即八个碟子,六个中碗,两个大碗。碟子里的菜虽然只有一箸子,碗里有鱼有鸡有肘子,在乡村也算招待高人贵客的规格。
吃饭就要喝酒,喝酒就要说话,说话就得有选择。滦县商会会长田某对高占彪说:“令尊大人是商界名流,德高望重,振兴一方。高老弟,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说不可说?”
高占彪说,田老会长请明示。
“老朽的意思是将令尊大人聘为商会董事,也给本会增光添色。”田某说。
马县长首肯,说如此提议甚好。县内的公益事业全赖商界诸位鼎力相助呢。最近成立了县志局,修志的经费还没有着落,田会长,您得登高一呼呀!
“盛世修志,此举甚善。”卸任的冯知县捋着长髯摇头晃脑。
青坨营镇的姜镇长说:“我想起来了,县政府前天来了俩人,说是县志局的,打听那场官司的前因后果,说要写进去呢。”
在如此场合,这话说得有失分寸,那场官司早有定论,咋写呢?无论咋写,老高家也成不了正面典型,这是毫无疑问的。
卸任的冯知县连连摆手,说:“不妥,不妥,县志所载该是忠臣孝子、节妇烈女,致力诉讼者,属刁民也。刁民入志,遗患无穷,此风万万不可长。”
马县长和赵书记官脸色难看了。姓姜的小子太不知趣,说什么不好,偏偏说“官司”做甚?
姜镇长吃着老高家,酒兴上来,继续为老高家帮腔,竟不知轻重,抱怨起来:“听说县政府还为杨家送了匾,太不给高老掌柜面子了。”
高占彪说,你喝多了。
马县长笑了笑,说:“马某人做为县长,只能顺从潮流,不可违背民意。诸位应予理解。县政府送匾,也是为了治理本县治安。再说,所谓匾,不过是块木牌而已,诸位无须多虑。”
姜镇长又说,我又听说,杨家把匾摘掉了,做了切菜板。
当官的总认为自己了不起,软驴子也要拉硬粪,县政府送的匾竟当了切菜板,套用姜镇长的话说,也太不给马县长面子了。
马县长问:“此话当真?”
姜镇长说,错不了,老百姓讲实惠,挂个牌牌没用。
马县长听了这话,对赵祥瑞说,你查一下,假如真的如此,就把那匾额收回来吧!你怎么搞的?当官的就有这点主动权,出了麻烦,是下属办事不周;有了亮点,就算自己的政绩。
突然,传来鼓乐声,高拐子进来了,别看他人不压众,貌不惊人,说话却是有板有眼:“诸位,马县长明镜高悬,真乃包龙图再世;高家狗庄村民深有感触,感激之余,特来送匾,略表心意。”
说话间,有两人抬了一块匾额进来,上面写四个大字:“爱民如子”。
中华民族是谦虚的民族,做当官的儿子也甘心情愿。
马志远心里如饮甘泉,异常畅快,嘴上却说:“不敢当,不敢当,马某身为民国官员,乃是国民的公仆,民众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受此殊荣,惭愧,惭愧。”
唱影说“腰里有个货”
成兆才会编“莲花落”,李子善会写影卷。
李子善是本镇大松林村人,读了些之乎者也,功不成,名不就,充其量算个落第秀才。他一同高家无怨,二与杨家无亲,按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就中了。李子善肚子里的几滴墨水,微波做浪,偏要发挥出来。高杨两家的官司,有声有色,确实又有些引人入胜。李子善听说了这事体,闭门三日,把那羊毫蘸足了墨汁,“唰唰唰”就这样编成了一本影卷,名曰“高杨讼”。
俗话说:“诌书俚戏,唱影放屁”,都是当不了真的。尤其皮影本来就是民间曲种———这地面的皮影叫“老奤儿影”,就是搭起一个台子来,夜晚演出。台上用大吊灯照明,灯芯足有七八根,棉花籽油,像火把,台子顶上还得留烟筒呢。影人是用驴皮雕刻的,线条分明,色彩斑斓;唱影的掐着脖子唱,耍线的拿影人在影窗上动作。说的唱的俱是当地老奤儿的方言土语,内容虽然也离不开论今说古,但却随意得多,信口开河在所难免。老百姓图得是热闹,绝不求全责备。
影班子好凑,稍一联络,人手就齐了。有了影卷,无须排练,皮影就唱起来了。
这天是在花旺坨,也就是崔立秋住的那个村子。原因是崔老佑得了个孙子,有了传宗接代人,还愿要唱三宿影,庆贺一番。
影窗上,做为老掌柜高贵章的影人老生随着鼓点上场,唱:
老夫姓高名贵章,
家有大小六个儿郎。
老大身板子长得壮,
三十多岁就见了阎王。
老二老三也不傻,
嘿悠嘿悠会打夯。
老四挎了盒子炮,
娶了个白白嫩嫩小娇娘。
老五在那瓷器店,
做起买卖是内行。
小六滦师毕了业,
肚子里面有文章。
为人师表人夸奖,
能考堂堂状元郎。
男大当婚女大嫁,
娶的媳妇本姓杨……
影窗内,影匠陈老紫手掐脖子唱完拖腔,问:“下边是啥?”
有了这麻烦,高拐子自然来帮忙,义务担当了提词的角色。他说:“哦,是白不唱———”
陈老紫唱:“白不唱———”
旁边有人说是道白,不唱。
高拐子说:“我知道,小六高占英娶得媳妇缺心眼,不知好歹……”
陈老紫加以发挥,说“一点不错!他娶得媳妇是二百五,别人有十个心眼儿,她有七个半心眼儿,不多不少差仨半哩!”拉四根弦瞎子说“是俩半”,陈老紫说“我知道,竟多给了她一个心眼儿”。接着唱道:
她看见白薯叫老瓜瓢儿,
拿着谷子当高粱。
端起盆子她说碗,
见了罐子她叫水缸。
五个手指头她说俩,
拿着菜刀说是大扎枪……
杨二姐死了,说啥她也不知道了,糟蹋糟蹋无伤大雅。真要是戏上唱的那样,高占英咋能看不上她呢?
杨三娥上场了,角色是小旦,用得是花木兰的影人,她上场唱道:
杨三娥,是女流。
走衙串县,横不溜丢。
腰里有个货,啥也不发愁。
县长不给作主,实在着急挠头。
听说律师计谋有,找个后门去走走。
(白)奴家杨三娥,是个马蜂窝。我二姐死了,就把高家蜇。闻听有个贾律师最能包揽词讼,姑奶奶凭自个儿的本钱,不信他小猫不吃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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