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小艳史
作者:老张斌
王木问:“怎么,你不想吃溜三样了?”
“留着下回吧,你欠我一顿。”
五
两天后,一上班王木就挺神秘地告诉我,协理员受伤住院了。
“受伤?受的什么伤?”
“内伤加外伤……内伤懂不懂?就是这个地方……”他指了指心口,“可能叫人给扎了一下。”
我还是不懂。我问他协理员到底怎么回事儿。
“让安东给咬了一下。”他用手在腕子上比画了比画,“没多大事儿,可能得留个疤拉……”
我大吃一惊。让安东给咬了一下?怎么回事儿?
我急坏了。办公室没法说话。马上就要去教室上课,而这件事悬在我心上,我就什么事也干不成。
书典从我办公桌前走过时,把一个纸团儿丢到了桌上,有点像小时候考试作弊。纸条儿上写着:“安东惹祸了,她在学校呆不长了。”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我不得要领。可是我没有时间多想,我得上课去。
王木叮嘱我:“讲课要专心,可不敢跑神啊!”又加补一句:“今天没准儿有人去听你的课。”
直到晚上,书典才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原来传说的跟安谈恋爱的那个大尉就是李有良。难怪他对我给安写信那么生气,简直就是歇斯底里。他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这次不知谁先动的手,安把他给咬了,可能咬得不轻。她从宿舍跑出来时,披头散发的,上衣扣子都掉了,边哭边跑,要从楼上跳下去,让小红给抱住了。
这件事很快就成了全校干部们的谈资,一段时间之内,关于安的议论沸沸扬扬,把她说得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个坏女人。据说她光在学校就谈了十几个,最后都把人家甩了,是个地地道道的感情骗子。这个地主羔子,反动本性不改。几个老干部写信给政委,要求给予严惩。有些议论也牵扯到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少尉,也来凑热闹,想参加这个不光彩的爱情大合唱,简直是盲人瞎马,无头苍蝇,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笑,可恶,太可恶了!
很快,安就转业到地方医院去了,到哪家医院,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第二章醉花丛
一
那是军区礼堂的一次除夕晚会。我早早地就去了,坐在舞厅的一角,照例是后排。
我坐在那儿,眼睛到处乱看,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够看一会子的了。但让我失望的是,竟没有一个堪称舞会皇后的绝代佳人。我指的是像安那样的漂亮姑娘。
安离开中大营已经半年多了,小白说她给打发到一家不起眼的职工医院去了。她不跟从前的熟人有任何交往,所以谁也说不准她的确切单位。但我隐约地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她会出现,而且只要她出现,就会跟我发生某种联系。事实上,我之所以一到节假日就往舞厅里跑,潜意识里就有这样一个动机——只有在这种地方才有可能跟她相遇。
就在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有个人坐到了我的身边,我感觉到有个人,有个姑娘坐到了我的身边。她的藕荷色呢子大衣带着一股冷气,一股风雪的气味,在她坐下来时,吹到了我的脸上,吹进了我的鼻子,我从中闻到了她的气味,那种独特的丁香味儿。一闻到她的气味,我就开始激动,我的一条腿就开始打哆嗦,天哪,难道真会是她吗?难道只有她才会有这种气味吗?我的头不得不转过去,带着两只眼睛,当然。这时我确认了她,正是她!
她当时并没有发现我。她坐到我身边来,完全是一种偶然,无意。那儿有个空位,她就坐了过来。她是不看男人的,从来不看,都是男人看她,她对此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
也好,那就让我好好看看她吧。正当我贪婪地用眼光抚摸那个白嫩的被一绺鬈发衬托着的脸颊时,她冷不丁地把脸扭过来了,可是她的目光越过我,从我头顶飘了过去,在她收回来的瞬间,目光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出现一个小小弯度,或者说折断,那张有着黄豆粒般小酒涡的让人迷恋的小嘴,发出一声惊叫:“柳杏?”
这惊叫甚至惊动了周围的耳朵和眼睛,它们都转到我这边,听,看,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姑娘好漂亮啊,她叫的那个家伙好幸福啊!
从她热情的惊叫中,我感到了长期以来我对她的单相思并不完全是单相思,它有一个对应点,并从那儿得到了响应。这使我受到极大的鼓舞。
我说,我一直坐在这儿,等着你,我知道你今天要上这儿来。
“是吗?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来过,纯属偶然。”
“对,我也是头一回,但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它告诉我,你好好坐着别动,一会她就来,就会坐到你的身边来,果然……”
“你别瞎编好不好?你上次,在医院里,忘了?你得急性肠炎那回?你把我吓坏了,说什么我的眼睫毛是120根,我的牙是31颗而不是32颗等等,像个老巫婆……”
“于是你惊叫一声就从特护室里逃了出去,让我后悔得没法。你那一逃有着一种象征意味,它意味着你对我的逃避,对爱的逃避——你别害怕,我说的爱不是那种爱,而是一种形式上的哲学意义上的字眼,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具体的爱,你对此有选择权……”
说的都是什么呀?心里想说的,想问的是那么多,那么急切,却说了一大堆用不着的,真他妈的没劲!
她笑了,那笑有点凄然:“我说诗人同志,你别玄乎行不行?说正经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转业的?”
“从……从第一天……”
“从第一天?怎么会呢?不可能……”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可以说从你把李大尉的手腕咬出血那天,我就知道你要转业。”
“你别提他好不好?别让我恶心!”
“就因为他曾经爱过你?”
“我说了,请你别提他……快,有人从那边奔我来了,我不想跟陌生人跳……”她把我拉起来,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她就带着我转起圈来了。我刚来得及看一眼直奔她而来的那个倒霉的家伙,那个家伙跑到中途,发现他要请的美人儿跟别人跳上了,他站在中途,呆若木桩一根,被跳舞的人撞来撞去,也不知道赶紧找个地方坐下,好像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让他无法适应,无法接受。
我心中好笑,好不得意。虽然安避而不答的那个问题,那个悬念,还硬硬地卡在我的嗓子眼儿里,出不来,让我有点难受。但我想总有机会弄明白的,既然我找到了她,我就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安说:“咱们转到进口那儿停一下好吗,我得把大衣存起来。”我说:“好的。”
她又说:“今晚他们要跳个通宵。你也准备跳个通宵?”我说:“那当然,要是你不走的话,我愿意奉陪到底。”
“你跳的可不咋样,已经踩了我两回脚了。”她笑着说,“不过,不要紧,踩得不咋疼。”
我说:“好的……”
她瞪着我:“什么?踩了人家的脚还说好的?”
我回过神来,忙说:“对不起。”
她笑起来,她的脸上放着太阳一样耀眼的光,照亮了我的心。我有点不能自持,有点晕乎乎的,眼看就要倒下去,倒在她的怀里。我真想那样,那个丁香的怀抱是多么温柔,温暖,芳香醉人啊?这不正是我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的那个怀抱吗?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舞会上的皇后了。安就是。她的确是。你看吧,只要她往那儿一坐,不管是多么偏僻的角落,只要乐队的鼓手一举起鼓棰儿,不等它下落,那些渴求者的脚已经从不同的角落,朝着她奔跑过来,势不可挡。每到这时,她就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拉着我,急促地说:“快呀,他们跑过来了!”
我的心欢快地跳呀,蹦呀,乐不可支。我们转呀,转呀,一圈又一圈儿,周围的眼睛也跟着我们转,那些或明或暗的星星,纷纷飘荡如雪花。我说,喘息着,笑着,说,安,那些人都想跟你跳,都把眼睛瞪那么大,跟王木的眼睛一个样。他们恨不得把我吃了才解恨。你注意没有?你对此有何感觉?她抿着嘴乐,说,我早麻木了,一点感觉也没有。那些人,一多半是舞迷,几乎处处都能碰上,好像他们什么也不干,专门就干这一件事,他们是为跳舞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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