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慢慢地,我从马车带给我的痛楚中走了出来:它们不过是穷人用来谋生的工具。我转身,走进了灌木丛。
  林中小路从动物园到“牧羊场”构成了一个圆圈,我在里面晕头转向地摸索了一会儿,湖后的白特达喷泉终于使我辨明了方向。在一块荒芜的空场地里,有一只废纸篓,里面躺着一只独臂绒毛熊。我走近前去,看着从残肢处撒出的碎沫,我心中默想,不知是谁拽去了它的胳膊?是一个暴戾的孩子,还是一条狗,或许是两个吵架的妈妈,相互指责对方的孩子偷了自家的玩具熊……
  在离废纸篓不远处,有一棵枫树,它快死了。在四周枝繁叶茂的大树的衬托下,它独自过着萧索的晚秋。它那棕灰色的枯叶,有的飘零在枝头,有的飘洒在地面,最高处的树枝已是光秃秃的一片。在树干上钉了块木板:
  “因有碍观瞻,危及游人的安全,此树将被伐去。谢谢大家对大自然的爱护。”
  我的心狂跳起来,四处察看,并没有人注意我。反正,心理医生禁止我治人,可没有禁止我治树。
  我抱紧树,做着深呼吸,首先请求枫树保守机密:我来试着救它。如果它愿意的话,我们一起来修正不结果的无花果树所遭遇的厄运——耶稣如此对它,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内疚。肚皮贴着树皮,我试着想象树汁的茎脉,想象着树浆在里面流动,想象着枝头爆开嫩芽,叶子在一片片长大、开花……我低声说:
  “主啊,我不配接受你,但是,请说一句话,让它康复吧。”
  脖子上先起了一阵刺痒,接着,扩展到肩膀,渗入到血脉中,向四肢释放着热量,顺着胳膊,直达手指。然后,我的指尖感觉到一阵缓慢而冰凉的回流,像树浆一般……我的身体开始战抖,似乎我正在放弃所有的力气,来接受另一种新的能量,那种微凉的感觉带给我一种全新的快感。
  我猛地松开了树干,如遭电击一般。能量的突然释放使我气喘吁吁,胸闷气短,脚步踉跄。我摇摇晃晃,浑身痉挛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我大汗淋漓,汗水和泪水一起淌下。内心交织着悲伤和幸福……慢慢地,身体平息了战抖,呼吸也恢复到正常的节律。我朝后躺下,头下的枯叶在我耳际噼啪作响。不知不觉中,兴奋转成了孤独、沮丧和失望,还有某种羞愧……在沃尔纳酒吧时,常听到酒鬼们醉醺醺地谈论女人,说同女人做完爱后,内心就交织着这种复杂的情感。在我前几次行神迹时,我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是不是在试着救这棵枫树时,我同它之间有了某种能量交换?而在救人时,我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回报?也许,耶稣在面对人们的反应时,与我有同感,人们那么快就开始遗忘、怀疑甚至摒弃他的神迹……也许,正因如此,才让他生气,因而迁怒于那些受惠者、他的门徒,甚至包括树木。
  我站起身来,枫树似乎没什么变化。它愿意改变吗?一个受伤的人,一个瞎子,一个暴卒者,当然想康复。但是,一棵树,据说,树在很早以前就能预知自己的死期,又老又病的它,在它的四周早已播下了种子,只待明春发芽,它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我甚至不去问问它的意见,我又一次感到自责,即便我有能力,也不能违背自然——我怎能为别人做决定?人道主义这个命题,从没有人同我谈论过,心理医生在他的心理疗程中不曾提到,那帮政客更不介意,他们只感兴趣于我的能量,才不会管我的感受呢。
  我抚摸着枫树,向它道歉,告诉它,它是自由的,没有必要为了使我高兴而活过来。由它自己做决定,好吗?我拍了拍树皮,转身朝餐馆走去。感谢恩特瑞杰医生,他让我跨出一大步:我不再怀疑,只是思考。我的这份神力从何而来,对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能用它做什么。
  米色条纹帐篷,黑色的电扇,四周围有栏杆,白色支柱把船屋支出了湖面:那是我所去过的唯一的一家豪华餐厅,在那里,我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它给了我家的感觉。每个月的星期天,我都会同爱玛坐在铺有双层黄桌布的餐桌前,手拉着手,膝盖顶着膝盖。当我告诉恩特瑞杰医生这个地址时,想都没有想过她会不会也去那儿,同取代我的金发高个男人在一起。我知道,她同我不一样:当她翻过了生活的一页后,就绝不回头,她连习惯、味道甚至装潢都要改变。总之,我是根据那天在我敲开她门时所看到的有限的一幕,猜想出来的。
  侍应部领班迎着我过来,带着劝阻的神情,问我有没有预订。他认不出我来了:当然,爱玛吸引了人们的全部目光。看到我的那身丹尼尔修理公司的工作服时,他脸上堆起职业笑容,做出手势,把我引向隔壁的快餐部,那边的孩子们正挤在栏杆上,扔面包屑喂湖中的鸭子。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我的名字,那应该也是高度机密的。我也不想问他,白宫预订的餐桌是哪张。
  “这位先生是同我们一起的。”
  我转身看到多诺威神父,他正站在我的身后。侍应领班微鞠着躬,向我们保证九号桌立即会腾出来。他加快脚步去驱赶那对穿汗衫的年轻人。神父凝视着我,眼中透着年深日久的感情,他捏了捏我的胳膊,让我不用担心。我什么话也没说,我不喜欢这个蓝眼睛的老黑人的亲密举动。面前这个声称抚养过我的陌生人,唤不起我的任何记忆,反而勾起了我的戒备心和反感,他那双透着水汽看着我的眼睛,让我觉得自己是他炮制出来的。
  他把我领到了墙角,在那里有几张黑皮沙发,壁炉中靠煤气燃烧出的冬天的火苗,从假树墩里呼呼地蹿出。两个男人站起身来。一个神情阴郁,穿身不合时宜的粗呢大衣,像只动画片中的刺猬;另一个四十来岁,脸平得像块肥皂,塌下巴,手绵软,低头斜眼地打量我。
  “吉文斯,异教区的天主教主教。”
  出于礼貌,我问他属于哪个异教区。
  “不界定教区。”“刺猬”激动地握紧我的手,像是要把它们捏碎似的。他抢着回答:“他是位不受教区限制的主教,神学博士,总统的宗教顾问。我是欧文·格拉斯纳,专管科研部门,非常非常高兴认识您。”
  他面带腼腆,迟疑地碰了碰我的胳膊和肩膀,好像在检查我的肌肉是否发达。突然,他紧紧地拥抱我,又松开来,微笑中透着战抖。他那充血的双眼,鼓鼓的鼻翼,都透出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吉米,这么多年了,您都无法想象……这串神秘的基因码,带给了我们多少渴望、多少梦想?现在,突然一切都摆在了眼前,面对的是个……有血有肉的……请原谅我。”
  他泛滥的情感让我很不自在,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真诚。我说没关系,他翕了翕鼻子,点了点头,看到主教那冷冷的目光,他松开了手。我抽回自己的手,插到口袋里,摸着我从枫树下捡来的枯叶——把自己同这帮人隔离开来,只同枫树接上信号。也许,它正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一点点地复活。
  “吉米,”这位科学顾问把激动转成了愉快,“欢迎您。您已经认识了克莱伯尼法官、恩特瑞杰医生,他们只是我们调动起来围绕在您身边的一小群人……”
  “做什么用的?”我出其不意地问道。
  “好了,吃饭。”主教决定。
  侍应领班把我们领到临湖的座位上,那里,正坐着一个身穿色彩斑斓衬衫、棕色头发的胖子,他一边往面包上抹黄油,一边研究菜单。餐馆里,人塞得满满的,只有围绕我们的六张桌子是空的,我想,一定是保安部预订的。
  “巴迪,我没有看见您进来,您是坐船来的?”科学顾问快乐地问道,想营造出一点活跃的气氛。
  那一位放下菜单,转过头来,我一愣:
  “巴迪·古柏曼?”
  他满脸愕然地看着我:
  “我们认识?”
  “《小龙虾》!”
  “啊,”他皱了皱眉头,“您的记忆力真不错。”
  “我前不久才又看了一遍。您一点没变,真不敢相信!”
  “请坐。”
  我坐在他的身边,心潮澎湃。我第一次有幸近距离地欣赏这个天才。看到其他三人的眼中透出的迷惘,我明白,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谈论什么,我向他们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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