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别告诉他们关于枫树的事情:他们限制我目前的行动。”
  她重读一遍她的笔记。此时,有一个老太太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她头戴红色游泳帽,脸上妆画得青面獠牙,身上穿着闪闪发光的游泳衣,风湿病使她的身体变了形。只见她一瘸一拐、哆哆嗦嗦地走到游泳池边,放下拐杖,背向游泳池,朝后便倒。在那两位转着圈的日本人身边,她开始仰泳,动作优美而舒展,简直是无可挑剔。
  “你的要求是什么?”柯姆从嘴里取下钢笔,“一份工作合同,还是一笔日用津贴?你要一份承包额,还是要职务酬金?”
  我激动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这么专业,这么快就把她的知识和我的情况结合起来,还不受到这些超自然和宗教因素的干扰。
  “我不知道……依你之见,该取哪种形式?”
  “职务津贴。这样,你既可以靠你提供的服务来索取酬金,也可以拒绝某些服务,还不用受到具体条文的限制。”
  “我不是为了钱,我要的是治病的权力。治何人,何时治,都不需要他们的许可。”
  “你愿意同他们签署独家专属权吗?”
  “不。我不想成为教堂的专属品,也不愿做共和党或者是民主党的代言人,如果后者选举获胜的话。我可不想让他们把我当做家具一起转卖给下届政府,或者把我非法廉价出售。”
  “如果我能为你争取到志愿调解员的身份,由于没有对立的双方,从法律上就能保证你的独立性。你看上去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不是,只是在游泳池前谈话,让我有回到老本行的感觉,好像我在为游泳池的修理费用在讨价还价。”
  “我们接着讨论吧。”
  我叹了口气,在折叠椅上躺下,透过玻璃天棚看着天上的浮云。她又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来仔细琢磨如何为我辩护,设想可能遇到的各种障碍,寻找对策,考虑时限。奇怪的是,我的位置愈加巩固,我的心里,就越缺乏安全感。
  “柯姆,我会不会被他们耍弄了,他们是不是在欺骗我?也许,他们只想把我关在山里,要制服我,好去研究我的血,我的反应,我的能量?等一下,一个自由的基督,能用真正的《福音》去鼓动老百姓,那可会震撼地球的!我的童年就是被关闭在实验中心里,我可不想让历史重演!我要逼美国政府同我签一份合同,他们的任何计划,都要考虑到我的意愿,能保证我在公共场合露面,我的人身自由——有电视,能去医院,能上救护飞机——否则的话,我将自卖自身,我把自己卖给非洲,卖给亚洲,卖给欧洲……反正,又不是非得先救自己的祖国,才能轮到别国。墙内开花墙外香:我们的谈判,要给对方增加点竞争意识。”
  “我该走了。”她说,她似乎很高兴时间到了。
  她收起记事本,补了补妆,显得有点忐忑不安。
  “我们会成功的。”她安慰我,并合上了粉盒。
  一开始,一切顺利。在4139号房间里有十二人。我给他们一一做了介绍,从我最确定的人开始:恩特瑞杰医生,古柏曼。他们笑容亲切地向柯姆问好,并没有显出对我带了一位律师来有何不满。主教向她伸出了手,她没有去握,而是亲了亲他的戒指。他因此很高兴,也许这是他们这个行当的礼节。他张开双臂同我和解,请我原谅他午餐时用词过于激烈。我诚心诚意地原谅他,说下次,只要打我的左脸就行了。他没明白,问为什么要打我。他还是我未来的神学老师呢,我对他说放心吧,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又向柯姆引见了欧文顾问,克莱伯尼法官。其余的人,让他们自我介绍。身穿迷彩皮夹克的快嘴媒体专家,连珠炮似的介绍了将军、营养学家、语言学家、行为指导大师,最后是小组的唯一的一位女性,一个非常男性化的形象设计师,体形像根血肠。我祝她好运,心想她被选中一定是为了促进我节食的欲望。
  我们围桌而坐。我说,如果我们要合作下去的话,先要澄清几个问题。比如说,贞洁观的问题,我愿意去尝试,但你们不能剥夺我选择的权利,逼我去接受我并不认可的清规戒律:耶稣从没有反对过性爱,肉欲之罪只是宗教的发明,好引起人们的自责。继我的开场白之后,有些冷场,我注意看主教的反应,他也就是张了张手臂而已。古柏曼对我微笑着说:
  “吉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唯一不被饶恕的罪孽,就是亵渎圣灵,把上天派来的使者错当魔鬼。”
  他转回去面对恩特瑞杰医生。我补充说,这一条记载在《马可福音》中。
  “行了,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克莱伯尼法官跷着二郎腿,臂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抖动着双下巴高兴地说。
  我请我的律师发言,她不用去看记事本,便一条一条、有板有眼地向他们历数了我的担心、我的保留,还有我的条件。
  “全部接受。”法官甚至没做笔记就答应了,并追问,“还有什么?”
  气氛中透着安详与和缓,伴随着他那一锤定音,所有人都好像松了口气。我们该多提些要求的,我同柯姆交换了一下眼神,让我感动的是,她也同我一样,对这场毫无抵抗的胜利有些失望。
  “还有保险问题,”她接着说,“你们将要签署哪类合同?”
  “您指的是哪一方面?”法官凉了下来,好像一个美食家看到了结账单。
  “如果他在工作岗位上,遇到袭击,受伤了,你们打算如何赔偿?还有,如果有人以他的名义犯罪,以及一旦公开他的身份,所引起的宗教间的冲突,对这一切,他该负何种刑事责任?”
  “一件件来。”法官要求,他口气热忱,目光却很冷峻。
  “我不赞成。因为,所有这一切都将帮助我们做出决定。一旦基督的基因身份确定,我们不能忽略他的拥戴者和他的反对者的反应。”
  在古柏曼的暗示下,法官闭上了嘴巴。柯姆又转向科学顾问欧文:
  “我想您明白我雇主的价值,如果发生灾祸、病痛等问题时,您有没有考虑到再度克隆?如果是,那又将以何种条件、何种形式来做权力转让?”
  围桌一圈的人不再笑了。欧文带着责备,难过地看着我。我也觉得我的律师有点过分,我担心她再热心下去,会把事情弄砸。这就是新手的不成熟之处。恩特瑞杰医生很婉转地问她,她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保护我的利益,还是为了打击我履行使命的积极性。
  “我只是想提醒他可能面对的问题。还有,关于以色列和巴基斯坦的冲突,你们计划他将以何种姿态介入?”
  吉文斯主教清了清嗓子,十指交叉地放在鼻子前,他神态从容而又面带尊敬地看着我,好像我在征求他的意见:
  “吉米,我承认,这些问题,有讨论的必要。但是,我并不认为,它们对您将要投身的事业,从思想境界上来说,有何提高。”
  他那善解人意、充满智慧的眼神,驱散了在我心中因律师设想的几种严峻情况而引起的不安。我起身说,你们谈。又对柯姆说,我回房等她。在无声的默许中,我走了,让他们来决定我的命运吧。
  我在漂着泡沫的浴缸中浸泡了二十分钟,不停地用大脚趾抠动水龙头,添加热水,两眼盯着浴巾架上方的电视。焦虑被一种超然物外的心情所取代,随之而来的是信任。让那些繁文缛节见鬼去吧,重要的是,他们能让我去理解并且完成我的使命,让我弄明白我为了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如何让基督的话语适应现代人。
  我手指不停地按动遥控器,频频地更换频道,电视上,交错地播放着新闻。突然,我坐直了身体,欧文的面孔占据了整个屏幕。他站在白宫的标志物前,悲伤地宣布,开采号宇宙飞船,在平流层中,不明原因地坠毁了。我不安地看着他,屏幕上的他,看上去那么呆板,那么机械……我从他身上,完全找不到面对面时,所能感受到的那份人性的光辉和受伤的激情,还有隐藏在他那庄重身份之后的小孩般的兴奋。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欧文?是屏幕上的那个眼神空洞、用沉重的语调向宇航员家属致哀的官员,还是那个把我当做他美梦成真的爱幻想的科学家?也许,我对他有些益处,在同我的接触中,他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同样,古柏曼、吉文斯主教——还有小柯姆,她的勇敢和才气,甚至唬住了这群华盛顿大人物。也许,这一切并非直接来自于我的影响,但是,他们在我身上投下的赌注,使他们超越了自己的能力。也许,我正是为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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