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晁德用希伯来语呢喃道:“要知道我们之中,有多少人在等待你的归来。”他的眼睛,在鬈发的辉映下,浮起了水雾。
  我回答他说,有一天,耶斯舒走近一个拉比,此人举起手来,阻止他的靠近。耶斯舒转身走了,以为遭到了拒绝,事实上,拉比只是让他等一下,等他做完祷告。
  “这一次,你一定能避免这种误会。”晁德宽慰地说,他很高兴我能引用犹太法教典中的例子。其实,在他上课时,每三堂课,我都有一堂课在打瞌睡。
  此外,还有一个领域,不论是学习还是催眠术都不能使我进步,那就是计算。晁德试图给我解释数字语言的密码,最终把我搅成一团糨糊。“个体”和“爱”是同一个数字,十三,二者相加,十三加十三为二十六,二十六代表上帝,也就是说,“个体”+“爱”=“上帝”。我的加法从没有对过,我真对我的算术老师深怀歉意,他费劲口舌,对我一遍遍地解释,在《多马福音》中(那是部不被基督教接受的经文),耶斯舒所说的话:“当你们把二当成了一,把内当成了外,把上当成了下,把阴当成了阳,你们就能走入上帝的殿堂。”
  铃响了,我又来到格兰格将军的面前,这个有络腮胡子的西部老牛仔,眼中透着慈爱,向我介绍伊斯兰教的创始人穆罕默德。除了讲述《古兰经》,他也讲比自己年轻三十岁的太太。面对少妻,别的老夫会去做拉皮除皱术,会穿上摇滚服,扮嫩。而他则不然,他去皈依伊斯兰教。他在伊拉克做过五年反间谍机构的最高长官,在这个全新的信仰刺激下,救世恕罪学说一点点地取代了春药,他用一种清晰明了的语言,向我讲述一些奇妙的知识,其中充满了宽容和诗意。他的课,是我最喜欢听的。
  我原以为,伊斯兰教是基督教的敌人,其实不然。伊斯兰教的创始者穆罕默德在加百列天使的口述下记录出《古兰经》,在它的第四篇中,有关于耶稣的记载:“救世主,马利亚的儿子,被上帝和圣子所派遣,借腹于马利亚,其灵魂来自于上帝。”其后,还有如此奇句:“除我之外,无人可以借他的名,因为在他与我之间,不再有先知。”它称呼耶稣为尔萨,它宣称,斯德纳的归来,就是救世主降临,代表着地球上充满了和平、正义、平等。与最后的审判不同的是,如果我真的是斯德纳二世,启世时代将处于我们之后。
  身经百战的格兰格将军,借一个女人之力,回到了上帝的身边。他向我保证人类会聚集在我的羽翼之下,善良终将会战胜邪恶。他对我的信心,如钢筋混凝土般坚固;当然,我的出现也可能会引起人们的狂热,甚至盖过主阿拉的名声,因为人们没有仔细研读过《古兰经》。
  起先,我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种美国式的传教。但是,在经文中,我找到了依据。在《古兰经》和《圣经》中所提及的先知,唯有耶稣(或者称其为尔萨),神位最高:他有很高的神性,能超越时空。从他的出生,到他的重生,均向我们揭示,造物主的自然法可以改变。他向人类证明,如果沿着他所开辟的道路前进,他可以加速宇宙的神性本质,从而为人类找回平衡与和谐。
  “在阿拉伯人与我们之间,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存在,”五角大楼的官员快乐地说,“耶稣能把二者连接起来。”
  我不知是不是伟哥的作用,但他的确十分地诚恳、乐观、虔诚地想做一个好的伊斯兰教徒。每周有两个晚上,他会草草结束我的课程,去山谷中的旅馆里与他的太太幽会。我放弃了爱玛,但这份忧伤,一个恋爱的男人的忧伤却始终存在着,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毕竟是我过去生活中所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但是,当我一旦离开这群老师,离开了他们灌输给我的信念时,那份失落感是强烈的。无论我的出生是为了一个现代耶稣,还是耶斯舒,或者是斯德纳,我不过是盘炒冷饭,一张蹩脚的拓片,一件不忠实的复制品。我以为,学习各种形式的经文,能使我更接近上帝。但事实上,他越是表现出他的广阔性、多样性,就离我越远。圣眷不是靠知识、靠诚意、靠节食而获得的:在中心公园,在与枫树做爱中,我曾有过几分钟的体验,以后,不论是不期而遇,还是千呼万唤,它始终没再回来过。植物不再理睬我,猎犬因我而病,我也不再能治愈任何人。
  欧文说,上个月我治好了他的头疼,其实,他要么是在安慰我,要么,是在欺骗他自己。我看得很清楚,他在随后的那个星期里继续头疼,只是忍着不表露罢了。我应该听从主教的话,在我没能掌握好这个能力之前,不去为任何人治病。他把我比做一个孩子,擅自去开父亲的车。做任何事,都要有个先后顺序。停止驾驶,先学会交通规则。
  但是,他们让我终日埋头在理论和祷告中,其结果反而加剧了我的疑虑。交通规则学得太多,反而对驾驶失去了感觉。而且,现在说这一切,已为时过晚,自从金大师试着让我把水变成酒时,我身上的某些东西就断裂了。这种滑稽的模仿,这个失败的魔术让我失去了内心的力量。从此,我心头总萦绕着这样一个梦魇——他们该不会是魔鬼附身的人,一心想把我推上祭坛吧。欧文试图挽救我,但我拒绝了。
  可以说,湖上那次与他十五分钟的亲密相处,对我而言,是一次最严峻的考验。它让我向往回到过去,变成过去的吉米:单纯、热心,在地球上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净化游泳池的水,去全力爱他命中的女人,哪怕他们已经分手。当我看到这位白宫的科学顾问,诺贝尔奖得主,我的基因担保人,看到我在水里扑腾而不是在水面行走时的那份惊愕,还有被我看穿心思后,他又如同一个背叛妻子的丈夫被当场捉奸似的狼狈,令我开怀大笑。没想到,笑会有如此的能量,会带来如此不可收拾的后果。从此,我刻意回避欧文,我无法再严肃地对待我的使命。我掩盖着心迹,想在空中抓住点什么,但是,庙宇的布幔已撕裂了,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神圣感消失了。爱的需求让我靠近上帝,而对友谊的渴望却又让我远离他。
  下雪了,二十四小时之后,天地一片纯白,湖面也封冻了。不能划船,他们让我穿上球拍状雪鞋在雪中漫步。在峭壁附近,我同媒体专家一起踏雪而行。雪花撕棉扯絮般地坠落,山谷一片白茫茫。媒体专家一边吃力地抬着脚,一边帮我复习宗教礼仪,神态近似卑躬曲膝:“阁下”(对红衣主教的尊称)和“尊敬的阁下”有何区别,“圣父”(指罗马教皇)和“教皇陛下”,该在什么场合下分别使用。我向他扔了团雪球,他不高兴地提醒我,别忘了自己的尊贵身份。我回答他,在《圣经》中,至少有七百处写到别忧伤。他张口想要反驳,正好一个雪团砸进嘴里,他也就用雪团向我反击。
  手机响了,他马上恢复了严肃,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说,请原谅,是朋友从雅典打来的。我打了个激灵,在别墅,没有民用通讯网络: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电话铃声,而且是从希腊打来的。有多长时间,我没有再想起过娜布劳太太?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这个小老太太的瘦小身影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她把我引入了小说世界,让我度过的那段幸福的时光。她所做的这一切,完全不图回报,只是为了同我分享阅读的感受,为了一同欢笑、一同忧伤,为了在一个年轻男人的瞳孔中,重见书中那群让她感动的人物……
  媒体专家结束了通话,对我说,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该回去了。我把他掀翻在雪中,抢走他的手机和汽车钥匙,踩着雪鞋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坡。他的呼唤声消失在风中,他有哮喘和两条细腿,让我有充裕的时间跑回停车场。我驾车直驶到出口的栏杆前,等它自动抬起。我一边研究汽车的电子系统,一边闪了几下车灯,向门口冻僵了的执勤士兵致意。
  我花了一刻钟,才弄清如何打国际长途。汽车行驶在暴风雪中,我把希腊所有的叫娜布劳的人通通从梦中唤醒。在说过第十五次对不起后,接电话的终于是她了。她的声音欢快、温柔,接到我的电话,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她的心脏手术没有彻底失败,她提前出院,搬到她丈夫的坟墓附近:天气很好,海很静,一切都好。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