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不是,是失恋。我很伤心,所以我吃些垃圾食品来驱除孤独感。不过,现在好多了:我已经开始注意别的女人了。”
  “一百九十四磅,”他边指着荧光屏上所显示的称重结果边告知我,“如果基因卡证实您有遗传型肥胖症的可能性的话,您得接受一系列的治疗。”
  “您不知道,我在做爱时,体形可棒了。”
  “别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先生,肥胖问题会把你带到民事法庭上的。”
  我不再说话。他抽了一管血,又注射了一针破伤风针,记下我的地址,告诉我八天左右就会把检查结果寄到这个地址,然后说晚安。
  我又回到了候诊室,等着付账单。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心情也同刚才一样郁闷。至少,我有这个权利,失恋的痛苦在纽约目前还算合法。
  回来吧,爱玛,我解不了任何毒,没有你的话,我自己就一天天地在中毒。回来吧,我的爱人,还给我你的身体,你的微笑,你的渴望……去结婚吧,生许多的孩子,然后,再去失望,再去后悔,再去想我……我等着你,从明天起,我就开始减肥,不再吃土豆片,不再喝啤酒,不再流泪。我会以全新的面貌,等待你的归来。
  “我们找到他了!”
  电话里的嗓音嘶哑、刺耳、令人窒息。欧文后退了三步,想要隔开四周的震耳的鼓掌声。
  “我听不清楚,您能一个小时候之后再打来吗?”
  “欧米茄计划,我们找到此人了!”
  欧文感到后颈上一阵冰凉。他继续后退着,一直退到讲坛的边缘。其他的参议员正四散走开,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到责备与担心。今天是独立日,总统刚结束了对新闻界的演讲。写讲演稿的人真要有点涵养,因为尼尔克总统又像平常一样,不仅忘了一半,还刻意加入他那细腻与粉饰的风格,来表现他的口才。
  科学顾问从搭在草坪中间的高台上走下了三个台阶,努力使心跳平缓下来。他远离招待会那片戒备森严的自助餐台,台上的一盘盘点心,都被保鲜膜捂湿了。
  “您确定?他还活着?”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来打扰您,”桑德森低沉的嗓音又在电话那端响起,“他刚刚做了常规检查,他的基因特征立即被约拿程序识别出来了。我有他的身份证号码、地址,还有他的简历。如果您的上司有兴趣的话,您可以过来看看。”
  欧文头晕目眩地靠在一棵橡树上。桑德森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现在该是多大岁数了,七十五岁?八十岁?有没有可能已经罹患老年痴呆症?欧文知道,在他的心灵深处,直觉和假设相去甚远,他还偷偷地抱着一线希望。二十五年过去了,那次工作早餐,那场围绕都灵裹尸布的讨论,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在按白宫命令销毁一切档案之前,他留下了一份拷贝文件。欧文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来对比基因条带,检查桑德森的实验记录、操作过程和实验结果,证实了失踪的孩子的基因与被钉十字架的人的基因一模一样,只要有一管血液,就能证明此人是不是耶稣的克隆人。
  2015年,每一个公民都建有了个人基因卡。身为白宫的科学顾问,欧文从FBI处得到了一个计算机软件——约拿程序,能连上公共医疗系统,一旦欧米茄基因出现在任何一家医院病历上,就能立即被鉴别出来。但是,始终一无所获。随后,民主党执政,似乎又在继续约拿计划,但欧文仍然找不到蛛丝马迹。然后,共和党又在竞选中胜出,再度聘任他为白宫的科学顾问。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了。
  布什的禁令一经颁发,桑德森医生就移居海外,继续他的研究。欧文时常能读到他所发表的科学论文和CIA关于他的报告。他巧妙地避开克隆这个词,称其为“原子核更换”,以免触动向人类犯罪的刑法。他既克隆了很多家畜,也从源细胞出发,直接或间接地再造了很多人体器官,这为他赢得了几百万财产,但他多少还是遵从了布什的强制性禁令。随着时间的流逝,欧文开始相信他最初的判断:即便桑德森真从裹尸布里克隆出一个生命来,克隆人也没能活下来。所谓的研究中心失火,只是一个掩盖失败的方式,以便申请进一步的研究经费。
  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顾及到公众的呼声,尼尔克总统打算解除对人体克隆的禁令,使其合法化。而恰巧桑德森也在此时回国。那么,他的研究将受到政府的监督,其成果既能造福美国公民,其盈利的税收也将进入政府的腰包。
  欧文背靠着树,闭上了眼睛,头在一跳一跳地痛。同成千上万个美国人一样,欧文的脑袋里也长了个肿瘤。现在新产的手机都套上金属罩,据说能屏蔽电磁波的辐射。在脑癌患者的统计数据上,政府依然做了手脚,美其名曰避免引起公众恐慌,因为紧张是激发癌变的重要因素。自知来日无多,但欧文的大脑尚没有停止对心脏的指挥,也许有一天,它们的联系会突然中断,欧文会站着死去。
  健康还不是最令他苦恼的问题。欧文在国家最高机构工作了二十多年,旨在保护和激发科学研究,但结果却一事无成。海外的诊所完全不理会国际法的禁令,人体克隆的实验还在暗地里进行。同对待试管婴儿一样,第一个克隆婴儿的诞生,使得人们从一开始的抵触,转成欢呼。基因科研人员竞相效仿,人体克隆喧嚣一时,但很快沉寂下来。因为通过更换原子核而造就的孩子没有一个活过婴儿期,他的生命在多次的细胞分裂中已经损坏了。同时,由于植入细胞核的突变,再加上卵细胞质的影响,所生产的胎儿与其提供细胞核的原形,远达不到百分之百的吻合。科学家们终于明白,植入的细胞核所带的染色体,对所形成的胚胎,没有绝对的主宰作用:接受它的去核卵子,仍能影响基因中的线粒体,因而在胎儿的大脑、神经系统以及个性上,都打上烙印。科学家们以为消除了母体的影响,但实际上,这个影响依然存在,也无法避免。失望之余,克隆实验者又绕回到了有性繁殖的研究中。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仅这项研究,就花费了几千万美元。
  存活期最长的克隆人在日本,现年三岁半,患有严重的性格障碍症和神经分裂症,让投资者仁野先生十分失望,使这位自恋到要复制自己的富翁美梦成空。有钱人不再挥霍钱财来复制活人,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克隆马上。听起来不太振奋人心,但回报率却很高。于是,消失的名马纷纷出笼,还配上马厩。对欧文来说,掩盖在伦理道德辩论之下的真正问题是,为什么克隆人活不长?是因为程序出错、选种失误等等技术问题,还是存在一个更加本质性的问题?早在1869年,教会公布过一条教义,声称人类在胚胎期间,灵魂就已经形成。因此,从宗教上给人体克隆定罪,也不外乎同堕胎是同出一理。那么,如果耶稣的克隆人尚还在人间,并且逃过了畸形和退化这个造成其同类大量死亡的双重危机,如果他真如桑德森所说,已活过三十岁,那我们对此又该当何解释呢?
  无论如何,即便不去考虑他对于宗教的意义,仅凭他可能是这个地球上唯一的成年克隆人,我们也不能把他,这个上天仅有的恩赐拱手让给他的设计者。
  欧文睁开眼睛,看到总统正站在人群前,前额的头发被风吹起,脸上的笑容如充电一般,永不疲倦。正在自豪地重申他的内务政绩:禁止十五岁以下的儿童玩电子游戏的法律实施,降低了儿童的犯罪率。把自杀定为犯罪行为,起到震慑作用,因自杀倾向而入狱的人数大大降低。鼓励吸烟的宣传攻势,明显降低了癌症患者的人数,因为医生已经证明,吸烟造成的维生素C的缺乏,能阻止癌转移。
  欧文耸了耸肩。校园犯罪率的降低是因为出生率的下降。至于被收监的自杀失败的人数减少,那是因为更多的人自杀成功了。还有那些以豆皮包卷、据说消除了尼古丁和焦油的香烟,能投放市场,只能标志那些商业说客的成功。癌症患者人数的减少,是因为他们的存活年限越来越短。医疗系统完蛋了,研究人员面对新的病理束手无策。而欧文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奔走呼吁,也徒劳无果。其实,政府知道问题的根结所在,只是不愿去正视它。如果,最终病毒将打破世界的平静,那也是人为破坏的结果:温室效应、电磁波场、基因改良食品、合成蛋白还有化学增味素,近一个世纪以来,这些人造的新分子,侵蚀了生物神经系统,破坏了人体的新陈代谢。对于欧文的呼吁:制定措施,阻止灾难的来临,历届政府的答复都如出一辙:没有回头路可走,适者生存,这是进化法则。欧文反驳道:“或者淘汰,这也是进化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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