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他们一声不响,我的背上不禁打了个寒战。也许他们真这样想过,也许是我刚提醒了他们,很显然,这距他们的想法不远。
“这只可能是某些人的想法,”欧文喃喃道,“但不是最后的决定。我们想为您做准备,让您受到最好的教育,使您能达到堪配您血缘的高度。这样,在洞察原因的情况下,您再行动……”
“……还要通过您在过渡期的考验。”巴迪总结道。
“什么考验?”
“如果您接受我们为您安排的神学和伦理学的培训,”欧文接着说,“我们为您准备了这栋山间别墅。”
我推开他递给我的照片,追问他,什么是我必须通过的“过渡期的考验”。
“教皇,吉米,”欧文柔声道,“要说服他,您的身份、您的潜力和您的目标;唯有他,才能鉴定您身上有没有神圣的特征,也唯有通过他,才有可能把您的身世向世界公开。”
“不经过教廷的正式授权,”古柏曼加了进来,“您什么也做不了,我想说的是,什么也不是,您甚至不可以治病。由您治好的基督徒都有可能被开除教籍。”
我伸手摸索到我的杯子,又放回了原处。我四处机械地寻找着什么,可惜这家餐厅没有养鱼池。我也没有养过龙虾,我现在就需要它了。我又继续吃着盘中的食物。
“您什么也不说,吉米?”多诺威神父温和地问我。
“我在趁热吃饭。”
他们看着我咀嚼,脸上带着焦虑。我把视线投到湖面上,有几只鸭子在船间游来游去。姑娘们在笑,男人们替她们拍照,站在栏杆外的孩子向他们扔着面包。河对岸的草坪上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遥控着水里的帆船。这种平凡而又简单的生活,与我无缘了。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他们让我住进梦幻般的宫殿里,他们请我进山,还为我装备了最有天才的编剧,为我准备了一整套的培训计划,要让我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教皇面前……如果我拒绝,面对的是失业,是流浪——也就是自由。但是,自由地做什么呢?做一个非法医生,随时准备进监狱?或者永远躲着病人,躲着残疾人,我只能在服从和内疚之间做选择。好了,我有主意了,如果枫树治好了,我就答应他们。
我擦了擦嘴,放下了餐巾。
“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围绕桌子一圈的人都松了口气。
“冰淇淋还是蛋糕?”科学顾问建议,并递给我雪茄烟盒。
“不,有酒就行。”
“我们开车送您回宾馆,”古柏曼说,“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四点钟,我们在恩特瑞杰医生的房间里碰一次头,再向您介绍其他几个人认识。如果一切顺利,如果您同意这一安排的话,我们明天早晨就出发。”
我看了看刚才推开的照片。很大的一栋黑木屋子,每扇窗户两边,都有两块红色护窗板,四周是松柏森林,还有积雪的山峰。
“您是否更喜欢沙漠?”欧文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谢谢他们的午餐,告诉他们我想走路回去。
“我陪您,”多诺威神父起身建议道,“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
另外两个人脸上流露的不快让我说出:“好吧。”
在离开餐厅前,我去了趟洗手间,躲在那儿,给柯姆的电话留了言:如果她还在纽约,并且愿意再见我,想更多地了解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请她到帕克子午线宾馆来找我。我用最诚恳的口气,声音战抖着还带着适当的神经质,告诉她,在未来的日子里,我是多么需要她做我的律师。
天空布满了乌云,狂风赶走了游人。我疾步行走在大街上,神父的腋下夹着那只旧公文包,耸肩缩头地裹在那件只剩下一半扣子的灰色风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着我的脚步。
“他请我向您转达他对您最美好的回忆。”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对我说。
他的眼角在捕捉我的反应。他指的应该是菲利普·桑德森——在我的克隆档案中,每张纸的文件题头,都有他的名字。这六个音节,对我来说,只意味着一群白大褂中的一人。我问神父,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吉米。我们是二十年前在越南认识的。是在人的生命旅程中所能遭受到的最痛苦的历程之时,也是最能见人心的时候。我负了伤,几乎失去了知觉,他背着我,从越共军营里逃了出来。就这样,躲躲藏藏地走了三天,才遇到了我们的部队。”
我放慢脚步,一语不发。这个形象与一个在实验室里忙碌的疯狂的学者形象很难画上等号。
“他从此再没有走出过这个地狱,永远也忘不了我们被迫杀死的那些儿童团孩子……从战场上回来,他就成立了一个基金会,来帮助战争中的残废军人。他研究菌株细胞,一心想让它们再生。他的理论是,如果蝾螈这种动物都有再生基因来再造它身体的任何部位,人就应该有同样的能力,只不过,这个能力被人类的意识破坏了。因为人类确信断肢不会再生,所以,头脑就发出愈合的信号。就像那些成年青蛙——他已经证明,如果用氯化钠撒在青蛙的伤口上,阻止其愈合,它就能再生出那只断腿。然后,他又在那些截肢的昏迷病人身上做实验,没有成功。相反,让人处于催眠状态,却能使细胞重返胚胎生长阶段……可惜的是,那些保守的同行激烈反对他,阻碍了他的研究进展。只有麦克尼尔教授,那个著名的生物学家,相信他。1978年,他让他加入都灵裹尸布的研究小组。当他从都灵回来之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坚信他负有‘神圣的使命’。为了这一理想,他寝食不安,神魂颠倒,我承认,他那时的状况,有点吓人。他是那么沉醉,那么痴迷……对他来说,基督就是一串基因码。此后,我们有十五年没再联系,然后,又因您而重逢。”
“因我?”
“您成功地生了下来,但其他胚胎都……他打电话告诉我您的存在,当时,我惊呆了,而且,也很气愤他用这种方式让您来到人间,用这种方式逼迫主……但是,您已经在那儿了,我不能去否定这个事实,也没有权利把您交到科学家的手中,而不去用上帝的语言唤醒您……我尽我全力给您人间的温暖,也想减轻这种禁闭的生活带给您的压力……”
我停住脚步,直看到他的眼底:
“我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他尴尬地垂下头,用脚在两簇草间踢着石子。
“安静,非常地安静。眼光让人无法承受,似乎在无声地评判,也透着不学自明、洞悉先机的神韵……”
“我受过洗礼吗?”
“当然,在出生后第八天还受了割礼,跟《路加福音》中记载的一样。你受了所有的圣事圣礼……”
“我造过神迹吗?”
他抬起了头,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犹豫、为难和回避。然后,坦诚压过了一切,他喃喃道:
“我们两人,有一天做过一个测验。我们在院子里,我正在给您读那段耶稣在西罗亚水池治愈盲人的事迹。突然间,我的膝盖别住了,抬不起来。我时常会出现这种情况。越南战争在我的膝盖里留了块弹片。你满心都沉浸在《福音》中,问我:我也能帮您解脱这份痛苦吗?我回答说:很难说。你闭上了眼睛,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很长时间。你成功了,吉米。在你四岁半的时候。从此,我的关节再也没有疼过,X光片上,也找不到弹片的痕迹。”
我仔细地看着他,内心却找不着一丝亲近的感觉。只是对那句话我还有点印象。我轻声重复:“很难说……”它在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回响,似在镜子间反复回荡,以此重申某种信念,使我克服了疑虑,也坚定了信心。
“吉米,对我来说,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想要救那棵无花果树,此举,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指给我看看是哪一棵树吧。”
“是枫树。”
“在《圣经》中,是棵无花果树。从儿时起,你就很气愤,说耶稣不公平地让那棵树枯死了,你要报复。当时,在院子里有一根棒球棍,你把它紧紧地抱在怀中,对它说:我赐福于你,活起来,我要你抽枝开花!”
我迎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又继续走下去。经过露天座,我向左边斜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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