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画廊忣殇

作者:[美国]丹妮尔·斯蒂尔 著 吕洪灵 译




  四点钟,她走进了巴黎的办公室。在她下飞机时,尽管伦敦阳光普照,巴黎却在下着雨。在机场她费了一番周折才坐上了出租车,到办公室时她浑身已经湿透了。经历过伦敦头痛的事件后,这无异于清醒剂,让她恢复了理智。
  “天哪,你看上去糟透了,”画廊经理伯纳德在大厅碰见她时说。“不管怎样,太湿了。你应该在生病前赶回家换换衣服,萨莎。”
  “一会儿就去。我得先打几个电话。而且顺便说一下,”她笑着对伯纳德说,伯纳德注意到尽管她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她的精神要比几个月以来好得多。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她显得放松和高兴的样子。显然,她与儿子的会面进行得非常好。“我们有了个新画家。塞维尔在伦敦的一个朋友。他签过了合同,我们得把他的副本寄给他。是个年轻的美国人。他的画非常棒。”
  “好,我希望看看。”萨莎比伯纳德更喜欢当代的画作。和她父亲一样,伯纳德比较传统,但他非常敬重萨莎识别新作品和崭露头角的画家的眼力。她对于具有市场潜力的作品的感觉从来没错。
  “我告诉他我们将在纽约为他开画展。”他点点头,和萨莎走进了各自的办公室。萨莎走进办公室后,吃了一惊。她桌子上放了一大束红玫瑰,见到花卡没有被秘书打开,她安下了心。仅仅红玫瑰这一事实就让秘书明白是私人性的,所以她没有打开信封,这让萨莎在发现是谁送花后更松了口气。她不想让自己办公室的职员认为她有个秘密情人。她没有。她犯过一次错误,但已经得到纠正了,而且一直会保持下去。
  卡片上写着:“是可能的。我爱你,利安姆。”她把它撕成小碎片扔进了废纸篓,觉得很尴尬。玫瑰肯定让他花了一大笔钱,她知道他承担不起。她被触动了,想给他打电话,但她强迫自己不去打。她已经发过誓要保持缄默,而且也有意信守诺言,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没有打电话向他致谢,而是以可能是他祖母的或者交易商的口吻给他写了一封客气的致谢便条。上面没写什么私人性的话语。她把便条、他合同的副本,以及电话号码和地址一并交给了秘书。她让她建立一个利安姆·埃里森的档案,他已经是他们画廊新募的一位画家了。
  “花很漂亮,”尤金妮亚对她说。萨莎吩咐的事情已经告诉她花的来由了。是一位新募的画家送的,是位穷画家做出的大方的姿态。或许这位画家并不穷。一月份的玫瑰非常贵。有那么一会儿,尤金妮亚曾怀疑萨莎是不是有了男朋友,但她没有。只是个崭露头角的画家。与以前很长一段时间相比,萨莎至少显得开心些了。自从亚瑟去世之后,她一直是病怏怏的打不起精神。现在她的人生中似乎迎来了新的春天。从伦敦回来后她看上去相当放松。
  晚上六点钟,萨莎回到自己的房间,利安姆没有打电话这让她安下了心。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弄了点汤喝。然后洗个热水澡,竭力不去想他,但这真不是件容易事。前一天晚上这个时间她正在亨利酒吧与他共进晚餐。她努力不让自己想起回到宾馆之后发生的事情。
  午夜一阵电话铃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是塔蒂安娜。那天早上她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时尚杂志的艺术部上班,整理调配照片,并随时干些单位分派的事。她非常开心,也很兴奋,在分享了好消息后,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到母亲身上。
  “伦敦怎么样?”
  “很有趣。”她竭力不让自己去想利安姆。“我见到塞维尔,还有很多画家。”
  “塞维尔的朋友怎么样?”
  “什么朋友?”萨莎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语气一时很慌乱。
  “我想他想让你见见他的一个朋友,看看他的画。”
  “哦,那个朋友,”萨莎说,听起来放松了。“他很好。我们签了他。”
  “哇,他肯定很棒。幸运之门为他敞开了。”
  “他非常好。我们打算明年在纽约为他办次画展。”她强迫自己在说话的时候显得很严肃而职业化。
  “我敢打赌这让他很开心。”一直都有画家求她将他们介绍给她母亲。这总是让她讨厌。她可不想被当作通向萨莎的渠道。塞维尔在这方面要轻松得多。“你什么时候来纽约?”
  “这几周还不会去。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你乐意,随时可以到我这里来过周末。”萨莎喜欢看见自己的孩子,把时间花在他们身上。
  “我讨厌那里下雨。今天和刚从巴黎回来的一个朋友聊的天。她说天气糟透了。”
  “是不大好,”萨莎承认说。“伦敦阳光明媚。”
  “据说这儿明天会下雪。我想周末可以去滑雪了。”
  “路上要当心。什么时候开始新工作?”
  “明天。”塔蒂安娜显得兴高采烈的,让萨莎都有点嫉妒了。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萨莎却觉得自己的生活要结束了。她的金色年华已经逝去。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亚瑟也走了。她没有什么好期盼的了,除了工作和将来的孙儿,而她并不热衷于此。和女儿道别后,她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个非常老的老女人。同时,她禁不住要想起利安姆。他给她送花真好。也真蠢。“是可能的,”在那张被撕毁的卡片上他如此说道。她知道是不可能的。
  晚上想着他,她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早上九点就到了办公室。那时伦敦是八点钟。她想利安姆在做什么,会不会给她打电话。今天是周六,她不需要上班,但她没有其他事可做。好几份周末赴晚宴或午宴的邀请被她拒绝了。天气很糟糕,一个人坐在家里会令人郁郁寡欢。她宁愿来工作。下午四点他打过电话来,她没有接。她让在画廊工作的年轻女职员对他说她出去了,请他在周一给伯纳德打电话。伯纳德非常明智,从不在周末加班。他有一个妻子、三个孩子,在诺曼底还有一处房子,他带着家人周末到那里去度假。亚瑟活着的时候,她也不在周末上班。现在这是她打发日子转移注意力的惟一办法。自从亚瑟去世后,周末就显得很残酷。
  画廊六点钟关上大门,她七点钟回的家。她带了一堆艺术杂志回家,进门后打开灯。到晚饭时间了,但她还不饿。在给自己倒茶的时候,她再次提醒自己,想念利安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那除了让她可怜兮兮地发疯以外,什么也不会带给她。还在倒茶的时候,门铃响了。门铃响个不停,告诉她门卫不在。也不知道是谁,她就跑着穿过庭院去开大铜门。这么晚从没有人按响过他们的门铃。
  透过窥视孔她向外张望,但谁也看不着,她摁了一下蜂鸣器把大铜门的一扇门打开。可能有人把什么东西放在门外了吧。当她把门拉开环顾四周时,却看见利安姆出现在面前,站在大雨中,浑身被淋透了。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包,身上穿着运动衫和牛仔裤。脚上穿的是一双旧牛仔靴,长长的金发在雨中贴到了脑袋上。她站在那儿瞪着他,他低头看着她,她一句话也没说,就闪到了一旁,这样至少可以让他站到庭院里躲雨。
  “你告诉我不要从伦敦给你打电话的,”他说,冲着她笑。“所以我没打。我从巴黎给你打的。到了这儿我才打的。我猜你现在会在家。”
  “你到这儿干什么,利安姆?”与其说她显得生气了,不如说她更像心烦意乱。而且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她感到害怕。他们俩不论是谁只要稍不在意,局势就会无法控制。
  “我来看你。”他比任何时候都像个大孩子。“从昨天起,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想起你。因此我觉得不妨来看看你。我想你。”她也想他,但她冒不起他这个险。
  “玫瑰很漂亮,”她客气地说。
  “是吗?你把它们扔了吗?”他立刻露出失望的神情。
  “当然没有。在我办公室里。”他们俩还站在庭院遮雨的地方。“我告诉秘书说是一位新来的画家送的。”
  “你为什么要向她解释?你是自由的女人。”
  “没有人是自由的,利安姆。至少我不是的。我有生意、孩子、职员、客户、责任、义务,还有声誉。我不能像个爱情饥渴的女学生那样到处招摇。”她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
  “为什么不?把头发放下来变变样可能对你有好处。”她儿子在伦敦见到她松散着头发时也是这么说的,意思完全一样。但不知怎的,利安姆让她失常了。这不是她想要的感觉。她不能置自己的生活于不顾,让自己做傻事,为了这个疯癫的大男孩去堕落。“可以请你出去吃饭吗?”在他提出邀请时,她突然想起了上个月与郭扎格·德·圣玛洛伊在艾伦杜卡斯饭店共进的那顿晚餐,当时他竟想让她为了一幅画和他睡觉。那次真让人感到羞辱。这次不一样。也许愚蠢,但却真诚,而且没有羞辱。与这位公然自称乖僻并以之为荣的画家相比,郭扎格远远不像个男人,更不用说像绅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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