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画廊忣殇

作者:[美国]丹妮尔·斯蒂尔 著 吕洪灵 译




  第二天,两个孩子都和朋友去滑雪了。新年前夜,她在八点钟吃了一片安眠药,到第二天下午两点才醒过来,错过了新年她感到庆幸。她和亚瑟以前在新年前夜也没有什么特别活动,但至少那时他还和她在一起。
  到了五月份,她才又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这时距亚瑟去世已经有七个月了。这段时间她所做的就是每月回两次巴黎,晚上蜷缩成一团坐在冰冷的屋子里尽快地完成工作,然后再飞回纽约。在这几个月当中,只要有可能她就让两个画廊的经理代理事务,她很感激他们能帮忙。没有他们,她可能就会彻彻底底地失落,而且差点果真如此。星期天对她来说是最糟的日子,在两个城市都是这样,因为她不能去上班。自从他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到过他们在汉普顿的房子。她不想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回去,也不想卖掉它。就让它在那里,孩子们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她不会去的。她全然不知余生该做些什么。只有工作,工作现在对她来说也全无乐趣,但它是她惟一的依靠了。其他一切都仿佛是绝望的荒原。她一生中从未感到过如此失落和无望。
  她的两位画廊经理,甚至还有玛尔西都催促她见见朋友。几个月来,她一直不回复电话,除非是画廊打来的电话。但就连这些电话她只要有可能也会让其他人去处理。从亚瑟去世后,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五月时,她感觉稍稍好了一些。她接受了爱兰娜六月宴会的邀请,这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但刚刚赴宴她就心生悔意了。夜幕降临时她更加后悔了,只想穿上外衣离开。玛尔西对她说亚瑟会希望她出去的。如果目睹她现在的状态他会崩溃的。她体重掉了将近二十磅。不太熟识她的人会说她看上去漂亮极了,但搞不清是为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会显得时髦苗条。
  因此,在六月的一个决定性的晚上,她第一次参加了宴会。她身穿一套黑色丝绸裤装,脚蹬高跟鞋,头发在脑后光滑地盘成一个髻。戴的钻石耳环是亚瑟去世前一年圣诞节送给她的礼物。她哭着戴上耳环。身上穿的衣服显得空荡荡的。她瘦得像电线杆,每样属于她的东西都突然显得过大了。
  她出席的晚宴在开始阶段比她设想得要令人愉快,大部分面孔她都认识。爱兰娜当时有了一个新的追求者,而且这个人出人意料的风度翩翩。他和萨莎闲聊了一会儿,她发现他原来是一名当代艺术品的收藏家,而且还购买过一两次她画廊的作品。当萨莎发现爱兰娜还让他带来一个朋友时,她的苦难开始了。这个人在用餐时瞄准了萨莎。他富有才智,也许还挺有趣,但他缠着萨莎盘问,就好像报名参加了电脑约会似的,萨莎没有报过名,也没有这个意愿,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她知道爱兰娜不止一次地通过网络服务和男人约会过。一想到这她就害怕起来。她不想和任何人约会,不和这个人也不会和其他人。她要用一生来哀悼亚瑟。
  “那你家里有几个孩子?”在他们入席用餐前他直率地问道,而萨莎正琢磨着能不能借口偏头痛突发而从宴会上消失。不过她知道爱兰娜会觉得没有面子。她明白女主人用心良苦,但这不是萨莎想要的。她只想一个人呆着。她的创伤还张着大大的裂口。她没有让人取代亚瑟的愿望。永远没有。
  “我有两个成年的大孩子,”萨莎冷冷地说。
  “很好,”他看似放松地说。她知道他是个证券经纪人,他还主动说自己已经离婚十四年了。看上去他在五十岁左右,比萨莎大两岁。
  “实际上,这并不好,”她老实地说,哀伤地对他笑笑。“他们都走出家门了。我特别想念他们。希望他们还是小孩子仍呆在家里。”她的回答让他有点不自在了。
  “不打算再要孩子了,是吧?”她觉得他准备了一张提问单,在一个接一个地照单提问。
  “我很乐意要,但我现在是寡妇。”在她看来,她回答了问题。而在他来说,还没有。
  “你最终可能还会再结婚的。”噗,一下子,他就略过亚瑟到了下一个人身上。萨莎不会略过的。
  “我不会再婚,”萨莎神情固执地边说边走向餐桌。她沮丧地发现他的座位就挨着她。显然爱兰娜是故意安排的。
  “你结婚多久了?”他又兴致盎然地问。到处猎寻老公的女人不是他想要的。
  “二十五年,” 在就坐时她板着脸说。他一刻也不错过打拍子或者说漏掉一个问题。
  “哦,我明白了你不想再婚的原因。过了这么多年,厌倦了,是不是?我结过十一年的婚,正合我需。”萨莎恐惧地看着他,很长时间没有答话。
  “我并不厌倦自己的婚姻,”她坚定地说。“我非常爱我的丈夫。”
  “太糟了,”他说,吃起头盘菜来。萨莎这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可能在你的记忆中它比现实更好。多数丧偶的人都有这种错觉。在配偶去世后,他们都认为和自己结过婚的是圣人。当他们在世的时候,他们对他们倒不那么狂热。”
  “我向你保证,”萨莎高傲地看着他说,真想找个东西冲他砸过去,“我狂热地爱着我的丈夫。这是事实,不是错觉。”她的语气冰冷。
  “好的,很好,”他说,面带困惑之色,“我相信你的话。那么自他去世后你和多少男人约会过呢?”爱兰娜正巧向这边望过来,看见萨莎的神情意识到了进展不妙。萨莎气得脸都发白了。
  “我没有和任何人约会过,也不打算和什么人约会。永远不。我丈夫八个月前去世的,这是我接受的第一次社交宴请。”她的用餐同伴吃惊地瞪着她。
  “哦,上帝啊,你是位贞女。”好像起初他把这当作怪事,然后又好奇地看着她,向她挑衅。然而萨莎让他遇上了对手。
  “不,我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贞女,可我也不打算失去贞洁。我是个四十八岁的、非常爱自己丈夫的寡妇。”说完,她背对着他,与身边另一侧的用餐者说起话来,那人是她和亚瑟很熟悉的一个朋友。他是已婚男士,他与夫人都很受萨莎和亚瑟的喜欢。
  “你还好吧?”她的老朋友关心地看着她,因为她转向他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泪光。他压低了声音问,她点点头,双眸里噙满了泪水。左边的男人侮辱了她并且破坏了她的情绪。身为寡妇,这就是她从此可以期待的待遇。她开始琢磨是否以后应该告诉所碰见的人她结婚了。她不想成为什么人的“贞女”。这种说法完全剥夺了她嫁给亚瑟之时理所应当享有的尊严和敬意。她认识到,自己不仅失去了深爱的男人,而且在一夜间就变得令人难堪的脆弱,同时,在社交场所失去了充满关爱的丈夫的保护,失去了婚姻这个安全而慰藉的盾牌。
  “我很好,”她轻声回答。
  “我很遗憾,萨莎,”他同情地说道,并拍拍她的手,这让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沿着面颊淌下来,她不得不把手伸到包里取出手绢。她再也受不了自己形单影只了。用手绢擤鼻子之时,她感觉好生的悲怆与尴尬。
  在剩下的用餐时间里,她只是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在其他人纷纷到起居室喝咖啡之际,她强做沉着走开了。她甚至没有力量去告诉爱兰娜,只是暗自许诺第二天早上给她电话。
  她不需要打电话。爱兰娜电话打到了她的办公室。那天是周六,但和往常一样,萨莎在画廊工作。不再去汉普顿度周末了,她以前喜欢和亚瑟一起去,但现在不能一个人面对它。
  “发生什么事情了?”爱兰娜听起来有点伤心。“如果你了解他的话,他真是个好人。他喜欢你。他认为你棒极了!”萨莎感到这消息更令人沮丧。
  “谢谢他这样认为。我不想约会,爱兰娜。我只是想参加晚宴。”
  “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呆着啊。萨莎,迟早你得走出来。你是个年轻的女人。你瞧,现实点说,周围真没有多少像样的男人了。那人是个好人。”或者说至少爱兰娜这么认为。但是过去的一年表明她的判断总是带着迫不及待的色彩。
  “我不想要个好人,”萨莎难受地说。她喜欢自己的朋友,或者说曾经一向喜欢她,但她厌恶她现在的变化。她上好的品位,优秀的判断力与尊严似乎在她成为寡妇那一刻起就丧失了。萨莎肯定并非所有的寡妇都像她这样。爱兰娜面临严重的经济问题,迫不及待地要找个丈夫来解决问题。正如亚瑟生前所言,男人会嗅出味来的。惊恐之水,亚瑟是这么说的。这不是男人喜欢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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