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折腾

作者:戴定南



最开心也最狠的。便是大队妇女主任和治保主任。
  妇女主任姓郝。原本也是唐家山的媳妇。刚解放的时候,她就是妇女识字班的积极分子,到县上读了一次扫盲班,便成了唐家山少数几个有文化的女人。但她成为妇女解放的典型又当了妇女主任。全因她在离婚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一个新中国农村妇女的意识与觉悟。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按照宁远的风俗,男人休妻,女人只好回到娘家去。郝主任不同意休妻,更不同意回到九嶷山的娘家去,还和男人打了起来。这事弄得她男人很没面子,便叫了叔伯兄弟们一起来围攻。结果便将郝主任打了个鼻青脸肿、滚地出门。郝主任便到乡里去告状。乡妇女主任下来调解。问:为何休妻?男人回答:她一没胸二没屁股。摸她就像摸男人。乡妇女主任听了就很生气,因为她自己恰巧也是一没胸二没屁股的,便将男人训斥了一顿。男人又说:不管怎样。就算死也要休妻。郝主任便说:“可以离婚,但不能休妻。”乡妇女主任听了大为震惊,郝主任成了唐家山将休妻改做离婚的第一人。“既然是离婚,就得协商着离,夫妻财产要对半分。另外,要保留唐家山的户,不回娘家去。”乡妇女主任听了啧啧称叹。她没想到,《婚姻法》刚刚颁布,农村尚未宣传普及,竟出了这么一个奇女子。结果郝主任没有被休掉而是离了婚;她也如愿保留了唐家山的户,分得了两间房和一亩水田。乡妇女主任在郝主任身上发现了革命火种,郝主任成了妇女解放的典型,不久,便当上了真正的郝主任。
  当了二十多年大队妇女主任的郝主任,一直对前夫说她“一没胸二没屁股。摸她就像摸男人”耿耿于怀,丰乳、肥臀、小细腰的文表嫂自然成了她的天敌。上次她未能将文表嫂的公爹民表舅弄成反革命,心里就憋了一口气。这回文死了。村里人又在风传文表嫂是“蛇精”,她当然不会再错失良机了。所以。郝主任便去找治保主任商量。她知道治保主任上次也是主张将民表舅弄成反革命的,治保主任一直想揪出几个特务或者反革命来。好立立功,再往上升一升;她更知道治保主任一直想搞文表嫂却从未得手。文表嫂一定已经让治保主任恼羞成怒了。两人志同道合。很快便弄出了一个方案。治保主任说,上次未能将民弄成反革命已经很窝囊了,所以这回要弄就弄彻底,弄出一个痛打落水狗的大好局面。弄出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喜人战果。
  “村里不是都在说她是蛇精吗?你不是一见她奶子尖尖的就来气吗?这回我们就让这条蛇现了原形,让她和民那个老王八蛋睡到一张床上去,我们就抓她个现行。”
  “那当然好。可怎样才能将那个骚货和老王八蛋弄到一张床上去呢?”
  “那还不容易,只要让老王八蛋喝点酒,弄点药……如此这般。就可以了。”
  两人谋划好了,便依计而行。首先,由治保主任请民出来喝酒,又暗中在民的酒杯里下了春药;接着便将喝得酩酊大醉的民扶回家。贤淑的文表嫂这时一定会服侍公爹上床。酒和春药这时就一定会起作用。民在颠三倒四中一定会有不堪的行为。潜伏在一边的民兵们这时就破门而入,将这对奸夫淫妇一把拿下……
  文表嫂就是在如此精心的设计中,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开始她的灾难的。文死了之后的这两个月,她一直沉浸在哀痛之中;她披麻戴孝,足不出户。她甚至于不知道村里已到处都是有关她是“蛇精”的传说,更不知道妇女主任和治保主任已经将她设计好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好,她喝了一碗稀饭,就躺在了床上。时间已经是夏末秋初了,天还那么热。她穿了件小衣,斜倚在床头,为不到一岁的儿子扇着扇子。月光从窗外泻进来。又引起了她对文无望的相思。她的泪滴在儿子的小脸上。不知不觉便在泪水迷蒙中睡着了。
  她在睡梦中听见了紧促的敲门声。那声音简直不是敲而是在捶、在砸。她迷迷糊糊地下了床,打开门,一个男人便歪斜着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她的怀里。她“呀”了一声。借了月光,才看清是公爹,已经酩酊大醉,像一团烂泥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公爹扶到床上,又打了热水来为公爹擦脸。殊不知,公爹竟一把将她抱住,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小衣,抓住了她高耸的奶子;另一只手竟同时伸进了她的内裤。一阵麻酥酥的感觉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她。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小衣便被撕掉了,裤子也被剥到了脚踝上。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拼了命抓紧自己的裤子,急切地叫道:“别、别这样……”公爹已完全像一头野兽。将她压在了床上,一张嘴喘着粗气,咬住了她奶头;一只手竟同时用手指杵进了她的下体……她未及挣扎,妇女主任和治保主任便冲了进来。四个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和民抓住,一下子就扒了个精光;紧接着又用两根捆猪的绳子将两个赤条条的身子捆在了一起。她喘过气,才看清满屋子的人,“啊——啊……”她长长地、尖尖地、发疯似的大叫起来。尖叫声吓醒了熟睡的孩子,孩子大哭起来;孩子的哭声紧随她的尖叫声,冲向了光影朦胧的夜空。乡村的月色依然是美丽的。它并不理会已经降临在民和文表嫂身上的灾难。
  外婆和我都被一阵急促的锣声吵醒了。我们爬起来,穿上衣服,打开门,看见满村的人都往打谷坪跑。锣声还在一阵紧一阵地敲着。我们赶到打谷坪时,民和文表嫂已经被吊在了村里的篮球架下了。他们裸体相向,民被吊在一边的篮球架下,文表嫂被吊在另一边的篮球架下。月光照在文表嫂低垂的长发上。她浑圆的肩膀和乳房隐约可见。满场的群众都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但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郝主任才宣布了事情的经过。她控告了民与文表嫂的丑恶行径,以满腔的正义与怒火,揭露了文表嫂是一条毒蛇的真相。
  “她是一条毒蛇、美人蛇、蛇精!”
  “大家看,如果不是蛇精。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奶子、这样的腰和这样的屁股吗?会和自己的公爹睡到一张床上去吗?”
  她拽住文表嫂的头发,掐她的腰,拍打着她的奶子和屁股。
  “她害死了文,现在又来害民。如果不是治保主任火眼金睛,真不知她还要害多少人!”
  “对于这样的妖精,我们怎么办?”
  “烧死她!但就算烧死她,我们也不解恨。也不利于教育群众,帮助群众提高认识和觉悟。因此,从明天起,我们要让他们光着身子,吊在篮球架下示众,以帮助群众提高认识,看清楚美女蛇究竟是什么样的。”
  郝主任的话激起了群众对文表嫂的义愤。一部分群众开始向文表嫂赤裸的身子吐口水,一部分群众还脱了鞋,向文表嫂扔去,还有一些群众竟借了吐口水去摸文表嫂的奶子……场面开始混乱。如果不是大舅赶来,真不知会弄出什么乱子。大队党支部开了紧急会议,大舅取消了妇女主任对民和文表嫂示众三天的决定。叫人先将民和文表嫂放回家,让民兵看守起来。
  “他们毕竟只是生活问题,不是反革命,也不是阶级敌人。更何况文还是烈士,我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烈属呢?”
  但妇女主任和治保主任不同意大舅的意见,坚持要将民和文表嫂示众。
  “至少也要连夜审问。弄清楚他们是怎样搞到一起去的。是在文牺牲前还是牺牲后?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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