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折腾
作者:戴定南
长春是范的故乡,范说长春哪里有几根毛他都知道。虽然他离开长春已经十来年了,但他的寡母还在,老太太不仅身体健旺,还一边打着麻将一边控制着东三省的台球杆市场。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研究长春。重点放在省市两级的人事变动上。一个月以后,一位到北京进过修的副市长当了市长。新市长一上任就带了各个局的局长去南方考察。在考察中,市长大谈“抓大放小”。也大谈改革开放的环境,并举了范的例子来说明环境的重要。
“改革开放的环境差,人才就留不住,资金就引不来。十年前,长春有个范老二,人家开个录像厅,公安局都要一天三遍地查,结果将人查跑了,人家到了南方,几年下来就有了几十亿的资产。成了大老板了。”
范知道,他的机会就要来了,他开始谋划如何在长春支网。不久。长春又成了城运会的举办城市。他立即做好诱饵,发布了进发长春的第一道命令。
范进发长春的第一道命令是下给他的助理的。
他让这位助理换了一张名片,将头衔改为投资发展部总经理,便悄悄地飞到长春,向《长春晚报》订了一个月的跨版广告。那个时候长春的报纸还从没出现过跨版广告。范每周发布一期跨版广告,都只讲述一个长春人飘泊四方、艰苦创业、最终成了一个亿万富翁的传奇故事。广告的文字和内容优美而抒情,通篇没有任何商业信息,而更像一篇隽永的散文,在娓娓诉说一位游子的思乡之情。“追求卓越,回报家乡”——范用了这么一个铿锵有力的标题来表达自己对家乡的情感。一夜之间,全长春的人便都在猜。这位成了亿万富翁的游子究竟是谁。市长给报社打来电话,要求报社派出最好的记者,跟踪采访这位游子。但游子又出游去了,或许去了美国,也或许去了欧洲。杰和范的助理代表范,用了加长凯迪拉克和豪华别墅来接待记者。他们白天和记者畅谈集团对东北经济的思考,晚上则招待记者遍尝H的海岛风情。范呢,则无所事事地呆在某幢别墅里,一边读着记者的报道,一边精确地判断形势,小心地拿捏火候。一个月之后,他让助理再次飞到了长春。这一回,助理不再是悄悄地去,而是捧着鲜花,踩着红地毯,热烈而隆重地去了。她带来了一辆锃亮的加长凯迪拉克,作为范回报家乡的一点心意,作为城运会的礼宾用车,捐赠给了城运会组委会。市长从他那辆近乎寒酸的红旗牌轿车里走出来,绕着凯迪拉克走了三圈。便对助理说:
“好。好啊,长春还是出人才的嘛。请范主席回来吧。我代表三百万长春人民欢迎他!”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一周以后,范的飞机降落在长春机场,长春人民用与当年欢迎解放军进城一样的翘望之情欢迎范。杰见范迈着不紧不慢的龟步走出飞机,心里便冒出一句台词: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自从范与杰再次谈了分工以后,杰便知道,他的武功已经基本上给废了。所谓分管战略规划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范从来不缺战略,因为他不需要,他从来都不会考虑遥远的和未来的事情。杰划出去的三千万一直没有收回来,范所谓“我管赚钱,你管收账”实际上是给杰上了一个紧箍咒。每隔一段时间,范便会不经意地问一句:“那笔钱怎么样了?”但范从来没有和杰急过,他甚至连一句重话也没有说。但他的鹰眼永远意味深长。杰六下成都,找到他在成都的合作伙伴。与对方协商将钱退回去。那人姓沈,其实也是范的旧识,经范介绍了,才与杰认识的。
那一年,杰按照他与范的分工,意气风发地到了成都。沈在省军区的家里接待杰。杰对沈的印象极深。其一、沈在省军区的住房竟与司令员和政委的规格相同,他住一幢小楼,旁边的两幢小楼住的便是司令员和政委。杰知道部队向来等级森严。沈何以能享受如此待遇?其二、沈身体瘦小,面容温和,逢人便说自己长得像雷锋,且每次都说得极为郑重,让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其三、沈的行为煞是诡秘。有天晚上,杰在沈家里聊天,听见有人敲门,沈开了门,迎进来一个黑影,拖进两只麻袋,竟装了满满的两袋百元现钞。其四、沈的身份似乎永远模糊不清。他从不用名片,通常情况下人们叫他沈总,但他有时也自称自己是军人。杰的确见过沈与若干军人聚会,在座的校官们对他也的确毕恭毕敬。杰曾向范求证沈的身份,范只说这世上有人是可以通天的,其他便无语了。沈随身携带一只密码箱,里面只装了信用卡和各种证件。杰还有一事不解。便是沈似乎身居高位,拥有某种神秘的权势,他的夫人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且长相奇丑,面容凶恶,沈在她面前,真仿佛老鼠见了猫,永远都战战兢兢的。
杰对沈的神秘性怀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好奇心。不知何故,他一想到沈便会同时想起夜里的壁虎。壁虎是孤僻而安静的。永远都只在夜里安静地等候,但一旦飞过一只蛾子,便会猛地一下将蛾子吞下去。两年前。杰就成了一只蛾子,被沈猛地一下吞了下去。杰之所以会成为一只蛾子,是因为他飞来飞去。他之所以飞来飞去,是因为他和范编了好几只装钱的大笼子,而他又老想着与范分分工。他要做孤胆英雄,让笼子里的钱翻上好几番。沈在吞掉杰的三千万以后,只咽了咽口水,他的面容依然温和而沉静,永远都眯着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
因为追钱,杰这次又到成都去见沈。沈搬了家,不住与军区司令同一规格的小楼了,但依然住在军区大院里。虽然不是小楼。房子却依然很大。沈也依然温和而沉静。他用像雷锋一样的温暖接待杰。眯着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耐心地听杰摆事实讲道理,却从不回应杰一句话。杰讲了一个小时,他也只边听边点头,边点头边十分认真地、充满同情地说:
“理解,理解。”接着便说,“对不起,我要方便一下。”
便去了洗手间。
他长年便秘,在卫生间一蹲就是一个小时,直到他完全憋红了脸,直到他的屎一坨一坨地拉出来,才舒服死了地从卫生间出来,又十分精致地洗了洗手。幸福无比地对杰说:
“走,吃饭去。边吃边谈。”
他请杰吃最高级的馆子。在一个大包房里,照旧眯着一双笑眯眯的小眼,耐心地听杰摆事实讲道理;也照旧边听边点头,边点头边认真地、充满同情地说:
“理解。理解。”
吃完饭,沈又很客气地对杰说:
“对不起。我多年的习惯,吃完饭要午休一会儿。”
事情就这样循环下去了。午休之后。又是吃饭。沈照旧在一个大包房里,眯着一双笑眯眯的小眼,耐心地听杰摆事实讲道理。也照旧边听边点头,边点头边认真地、充满同情地说:
“理解,理解。”完了,便依然很客气地对杰说:
“走。耍小姐去。”
俩人便到了最好的歌舞厅,进了包房,挑好了小姐,各怀心事地唱起歌来。杰注意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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