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折腾
作者:戴定南
光是在一个深秋的下午告诉我大时代就要来了的。连续多日的秋雨使天空无比阴郁。波德莱尔的诗和阴郁的天气一样影响了我的心情。我忧郁极了,对人生充满了不可逆转的绝望,完全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意义。我想起光的房间和他的咖啡,便去敲他的门。门开了,他在烟雾袅绕中给我让了座。我看出他正在亢奋的工作状态,显然我已经打扰他了,便起身道别,他却递过一杯咖啡,说:“王家瑜,你知道吗?大时代就要来了!”
我聆听了他最富激情的一次演讲。他在堆满书报的小屋里踱来踱去。一口气给我讲了他的若干发现,以及斯比特《大趋势》的主要观点。我再次在贝多芬的《欢乐颂》中不能自已,回到宿舍便彻夜未眠。
光给大时代下过一个长长的定义,概其要义有二。第一,将发生若干大事,类似于改天换地;第二,具有广阔的视野与胸怀,能够看得见遥远的未来,容纳得了各种欲望、尝试与变化。
后来的情形果然与光的定义相仿佛。大即无穷。即各种方向与可能性。光进一步说大时代就好比大乐章,但是,是在一百多年的废墟上演奏的。因此,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人们都将边搭台子,边演出,边定调。
“舞台、灯光、音响、乐队,甚至连演员、导演和指挥全都没有,但有的是观众,十亿人的观众,就注定了是一场规模浩大、气势磅礴的演出。一个有观众的时代是多么伟大的时代!”
他真是未卜先知,不久便到处都是锣鼓声、到处都在演出了。
光既然预言大时代就要来了,便将全部身心浸染其中。他以团委书记的身份,很快便聚集了一批同样有理想的人。应该说,无论才华、思想、知识的深度与广度,也无论个性和禀赋,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后来我却与他的大女儿晗谈起了恋爱。
因为与晗谈恋爱,我和光的关系曾一度有些尴尬。他大约是嫌我太野了。或许还认为我与晗的恋爱不够光明磊落。因此从未正式赞同过我们的关系。我毕业去新疆,他未说一句话;我和晗结婚,他也未予以祝福。我看出他对我与晗私底下恋爱、后来又私底下结婚是不满的,甚至还是恼怒和忧虑的。但他并未发表过任何反对意见。他深爱自己的女儿,也还算欣赏我。他开放而明智。让我油然而生敬意。他一直希望我成为一个做事有交代、有准绳、有担当、有道义的人,他欣赏我,是因为我“有头脑,常能一针见血地发现问题,且思路广阔,想象丰富,长于思辨”。
我去H前,曾在电话中和光大致谈过我的想法。不知何故,我和晗结婚快四年了,我们的孩子也已经快两岁了。我和光的关系却依然更像是师生、朋友或志同道合者的关系。我们似乎永远也成不了一家人。所以,到了H,我们便约在郊外的一家酒店见面,光迎面便说:
“你当董事长了?当董事长好啊。你是该下海的,你天马行空,个性鲜明,好表现,爱自由,意气用事,哪能在机关混呢。”
我见光说话如此直接,心里便踏实下来。他当然知道我是因了一段奇缘才从新疆调到北京工作的,后来又在部里做了一个处的处长,但他总认为我不是在官场上混的料。
“老部长好吗?”光问道。
老部长。便是与我有过奇缘的人。
那一年。单位派我上北京给部里送材料。我办完事,就在机关大院闲逛。那情形,灰头土脸,一副刚迈出校门的傻小子样,真仿佛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逛着逛着,竟到了部长办公室。之前我在报纸上见过部长的照片,是认得部长的。我心想。几时才有机会来北京一次呢,都到部长办公室了,就进去和部长聊聊吧。部长呢。那会儿或许正赶上没事,见了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一看便知是从基层来的,便饶有兴趣地和我聊了起来,一聊竟聊了一个多小时。部长很认真地听我谈了我对基层工作改革的设想,时不时还插几句话,问几个问题,完了。便打电话叫上一个人来。
“张司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去支援边疆。在基层做科研工作。他刚才和我谈了许多基层工作改革的思路,在那么偏远的地方,有那么好的宏观思路,人才难得,你把他给我调到部里来吧。”
我就这样进了北京,成了部长钦点的人才。我后来曾多次跟人谈及这段奇缘,还得出结论说:“人一辈子总会有那么一两次机会。能够听得见命运敲门的声音。我二十三岁,还不错,恰巧就听见了命运敲门的声音。”
“好啊。前不久调到中央工作去了。临行前还提到您,要我代他问您好呢。这不,我这次来,也算是打前站来了——老爷子还惦记着为南方的改革开放多做点事呢。”
我见光问到老部长,只轻轻松松地带了一句,便让他明白我此行是有老部长支持的。
“你说的那块地。市里是有计划开发。可你刚下海,一没资金。二没经验,凭什么来做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光直奔主题,很直接地问道。
我讲了宏的情况,便说:
“资金肯定不够。但启动资金应该说是足够了。重要的是思路和开发模式。中央在H建省,就是要超常规发展的,又岂能因条件不成熟而裹足不前?”
我接着说:
“比如H,建省几年了,连个博物馆都没有,人大和政协都有意见,财政又没有钱,怎么办?靠等吗?什么时候我们等来过?一切都得先干,在干中创造条件,在干中创造奇迹。”
我的话显然已经触动了光,他便问道:
“我倒想听听你的思路,究竟怎么个在干中创造条件,又在干中创造奇迹?”
我便掏出了开光那把锁的钥匙,这钥匙便是我的开发模式,以及光的性格特征、思维特点和心理需求。但我知道,仅有钥匙不行,还得知道怎么开。
光的那把锁得拧三圈才开得了。
第一圈叫思路与理念——以光所受过的教育,开发这么一块土地没有一个好思路是不行的。H是一个新省,基础差,底子薄,但政策开放,不乏魄力。所以,好的思路首先便是没有钱的思路,是能够不花钱或少花钱便解决问题的思路。我便提出——由我们免费为政府盖一所博物馆和一所老干部活动中心,作为回报,政府则给我们一块黄金地段的土地开发权,地价及付款方式嘛,政府则给予一定的优惠。
第二圈叫实力。我刚下海,实力方面是勉强了一些。但有一位在中央工作的老部长赏识我,也还算有点背景,又在部机关工作多年,也还算有点关系。更重要的是,H已经成为投资热土,全国各地的资金都已经在蠢蠢欲动。
我接着说:“现在到处都在改革,各级政府都办了投资公司,银行也在搞‘三产’,这些资金都是需要出口的。我们可以通过贷款及合作来解决部分资金不足的问题,我来之前,老部长就曾说过,只要项目好,资金方面可以考虑给予支持。另外,现在内地很多国有建筑公司,开工严重不足,钢材、水泥等企业,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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