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折腾

作者:戴定南



这世上不仅我一个人是坏人。杰也是,而且比我还坏。还恶心。
  杰的秘密被我发现后,很担心我会去他妈或老师那里告发,这样,他精心构筑的梦幻世界就会在一瞬间倒塌。但我不仅没有这样做。还流露出一种同道中人的惊羡神情。这神情使我们很快就成了同盟者,自此。我们便常在一起倾诉自己的心事,又相互鼓励,让自己拥有一种已经是男人了的优越感。杰无私地给了我所有的东西,包括那本耸人听闻的禁书。我们共同研究女生们的“少女之心”,我很快也学会了手淫,但我与杰的方式完全不同。杰总是在快来的时候大叫“妈呀,妈呀”,接着就发出像哭一样的叫声。我呢。则总是在快来的时候大叫“冲,冲,冲”,接着就发出像狼一样的嚎叫。两位好朋友彼此分享着对方的忧伤、烦恼与舒服。杰喜欢班上的洁。文雅的、永远梳着小羊角辫的洁,有一种真正的小处女的气质。我却还没有自己的目标。我比杰迷失得要更远一些,我喜欢遥不可及的形象,包括文表嫂、莲、三妹、秀以及红极一时的电影演员陈冲。我的梦中人不是在已逝的岁月中,便是在遥远的天边外。我在潜意识中头枕着文表嫂。手摸着三妹,心里却喊着莲、秀及陈冲的名字。与杰现实的、大步流星的、甚至还是侵略性的作风完全不同。我靠温软的回忆和迷蒙的幻想独享着自己的幸福。但没想到。杰后来竟强奸了自己的妹妹——那位当副书记的继父带过来的漂亮的小女儿,并因此判了十二年徒刑。我知道,我一生受杰的影响极深,我从杰那里找到了一种平衡,即我不是这世上唯一的、也决不会是最后一个坏人。我也从杰那里吸收了若干城里人的气质,对时髦有了敏感性和追逐心。我是和杰在一起之后,才慢慢改变了乡下口音的。我从杰那里更懂得了绝不可能靠成绩单让女生为我惊叫。我一生需要无数个篮球,成绩单仅仅是其中的一个,甚至还可能是最没用的一个。
  
  晶
  晶是个正派人。她是我进城后遇到的第一个正面形象,她先是初三三班的班长。后来又成了学校的团支部书记。当我的口音引起哄堂大笑时,她总是站出来教育大家要尊重新同学。爱护新同学,帮助新同学。她也是最早发现我的潜力的人,总是信任我,鼓励我。她还差点成了我的入团介绍人,如果不是我拒绝让一个女人成为我的引路人,她的愿望一定实现了。她对我如此友好,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父亲曾经也是乡下孩子,后来靠自己的努力做了大学教授,还与我的父亲成了同事。她出于对父亲的崇敬,给了我很多关怀。有时她代表组织,有时则出于她对一个乡下来的苦孩子的同情心。但是,不知何故,我对她总是敬而远之。若在路上碰上,则唯恐避之不及。
  晶还给我讲她父亲的故事,暗示我要刻苦学习,以后好像她父亲一样有出息。我呢,却天生犯贱,对于这个有上进心的人所给予的无私帮助总是不领情。我讨厌晶的雀斑、干部作风及高大的体型,也厌恶她父亲的故事。我认为一个苦孩子靠刻苦学习而成为教授这样的事既不靠谱,也不值一提,我也讨厌这样的榜样。我的父亲已经平反,我已经成了城里人了,我对晶既积极又主动地将我设计成一个小城市的教授十分恼火,我显然有着更远大的理想与抱负。
  但我讨厌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晶总让我想起唐家山的妇女主任。晶和唐家山的郝主任一样都是女干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女干部更让我视同瘟神了。所不同的是,唐家山的郝主任没屁股没胸。晶十六岁,却已经丰乳肥臀了。她高出我近一个头,是初三班的大姐大,也是初三班女生中唯一一个上体育课时。乳房可以使劲地上下跳动的人。她还是铅球选手,在全省的中学生运动会上拿过铅球冠军。我在唐家山时喜欢过文表嫂丰腴的乳房。但认识晶以后,便认为丰乳肥臀是一副蠢相。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年以后,正是女干部晶,掷铅球的晶,丰乳肥臀的晶。成了我真正搞过的第一个女人。
  我和晶是在一个月色迷蒙的夜晚、一个烦躁而迷乱的盛夏的周末搞到一起去的。按惯例。我父亲的学校,一到周末便总要放露天电影。这也算是零陵这样的城市大学生们的幸福生活。如果晚上能吃上一份红烧肉。吃完又去河边散了步,散完步又在操场上看了露天电影,那这个人的周末就算是过得很幸福了。若看露天电影时,身边正好又坐着他喜欢的某个女同学,这个女同学正好又刚用香皂洗了澡。用洗衣粉洗了衣服,那他可真算是幸福死了。那个时候。大学校园里的地下恋爱已经如草籽般发出嫩芽,胆大一些的人甚至于已经春潮暗涌。人们有事没事便会猜想谁和谁在谈恋爱了,这样的猜想给了学生们若干心理暗示,也壮了不少人的胆。但猜也好,春潮暗涌也好,终归还是没有人敢公开恋爱的。“地下恋爱”每年则总会惹出一些乱子,一是总有人怀孕。二是总有人精神分裂。在我父亲的学校,就发生过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说一对地下情侣某晚溜出宿舍。到学校的后山上约会。俩人苟合之后,或许太过疲劳,或许太过沉迷,竟在山上睡着了。次日凌晨,一个老汉到后山捡狗屎,发现了这对幸福却衣衫不堪的情侣,便威胁要将他们扭送到学校去。那对情侣深知后果严重,便求老汉放过他们。可怜的女生甚至还下跪求饶。但老汉任尔千般恳求。皆不为其所动。最后终于发了善心,却提出一个条件,要那女生也让他搞一次。情侣万般无奈之下,竟答应了。之后。这老汉便成了情侣心中的魔影。男生总认为女生是失了身了。且失身的对象竟是一个捡狗屎的老汉。女生呢,则经常夜半惊醒,跑到厕所里去使劲洗身子,边洗边号啕大哭。不久,女生便因精神分裂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举此一例。不过想说明那个时候的春心萌动包藏着多大的灾祸。但我无知者无畏。黄口小儿完全不知世事凶险。我快十六岁了,在唐家山时就春心萌动过,我进了城,之所以还没有露出坏相。只不过尚未遇着像文表嫂、莲、秀及陈冲那样勾人心魂的人。但我从乡下来。对城市已有太多幻想,就不可能不搞一搞城里人。我进城快三年了,已经是城里人中的佼佼者,但我乡下的积习太重。标签太牢。城里人的哄堂大笑对我的刺激太深,我要通过搞一搞城里人来取得心理平衡。但搞谁呢?依我当时还在中学住校,所接触的也不过是一些发育青涩的小女生。且那时学校的风气又是“男女授受不亲”。放眼一群青青涩涩的小女生。也没有一个如三妹那样温婉可人。所以,能进入我遐想中的女人就极为有限,屈指数数,一是已经不知去向的秀,二是完全不可能够得着的陈冲,三是已逝的文表嫂,四是越来越模糊的蓬,五是虽然清晰却不敢多想的杰的母亲。但这些遐想实在是太遥不可及了,所以,我心里便经常发慌。“寂寞的我等待着寂寞的你,我的爱人你在哪里?”我在日志里酸涩地写道。然而,凡大事总是特立独行,并以人们所不知的方式悄悄降临。我十六岁时的“爱情”也是如此。
  一个烦躁而迷乱的盛夏的周末。在放露天电影的操场,我竟发现晶已悄悄地坐在了我的身旁。假若不是这样一个夜晚,我见到晶一定会远远躲掉。但这个夜晚不同。对于我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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