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折腾
作者:戴定南
“有人查过了,我和雷锋的身高是毫厘不差,不多不少,正好一米五四。唉,怪得很,我和雷锋不仅血型相同,连生日也相同。你看。我的手和雷锋的手有多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和雷锋的手一模一样?我看看,雷锋也摸小姐的手吗?”
“莫乱说,雷锋怎么可能摸小姐的手嘛。时代不同了,但我们都是共产主义战士。都对同志像春天般温暖。对敌人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沈对小姐正色道。
杰听了沈的话,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沈话中有话,他心里想,今天就且听你忽悠吧。
第二天,杰又到了沈那里,他这回可不想再对沈讲事实摆道理了。沈呢,似乎已料到杰今天会发飙的。他照旧眯着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很耐心地听杰将飙发完,便进了厨房,从厨房里摸出一把雪亮的菜刀。往桌子上一放。
“这样吧,你也不容易,我送你一把刀,要么你把我杀了,要么你把×××杀了,杀×××的钱我出——如果不是他搞宏观调控。我沈培基会欠他范老二的钱?真是笑话!”
杰无功而返。他回到H。和范讲了事情的经过,范笑了笑,说:“算了,这钱别要了,要不回来的。”
接着又说:
“如果你还在机修厂,这钱准能要回来。你现在有身份了,自然不同。”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杰分管的三件事,战略规划是扯淡,清理不良资产是扯卵淡。剩下的便只有公共关系这一项了。但范已配了助理,杰所谓的公共关系也一天比一天地不关痛痒了。他照旧陪人唱歌、打球、洗桑拿,但与刚搞股份制那阵完全不同。他的热情已所剩无几。他心里空空落落的,时常便会想起他的小修理厂。
“我怎么就和范合并了呢?如果还在做机修厂,像王家瑜说的那样,慢慢做,又将如何呢?”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可能“慢慢做”。他身边有太多的人在一夜之间当了总经理了,他太急,太不甘心、不服气,又太想和这个世界过几招了。
当然,只要一想到机修厂,他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我。
上次见面不久,我便去了美国,之后又将公司总部迁到了上海,我们便又断了音讯。据说他曾去公司找过我。但我人在美国,他便托宏交给我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信中除了一组密码,便只有“兄弟,谢了,改日再还你的情”一句话。他不到一年,便将我给他的钱还给了我。我回国后,也曾给他去过一个电话,聊的也不过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之后便是忙,人仿佛在空中分裂了。一年到头竟聚不成人形,可以有闲暇与心情与老朋友们见见面,闲话当年的好时光。而且,时空转换,物是人非,大家的心态也已经完全不同。不过在我的记忆里,杰始终都是一个重情义、有魅力、很骄傲的人。他的名字始终也都是一个温暖的名字。直至有一天他突然来电话。我才惊讶他竟与范做了搭档,成了范的董事局主席。后来,我们还坐在一起谈过一次生意,但完全不得其所,生意虽好却没有办法进行。这么些年。我猜他会和我一样怀念我们曾经有过的友谊,也会和我一样知道时间是友谊的大敌。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再难回到过去的兄弟情谊中去。
自从与沈见面,没有要回那三千万之后,杰大约有一年左右的时间都陷于大权旁落的空落境地。而范却在长春干得热火朝天。他已经弄成两家上市公司了。还为长春的城运会盖了一座体育馆。市长将仅有的两个上市指标给了他,他的七个大笼子,已经有两个的钱在成倍地往上翻了。
范的热火朝天映照出杰的空虚,杰呢,却在日复一日的公关活动中委靡下去。此间,他竟又遇上了程,且是作为范的老友来接待的。程带了范的前任助理来H休息,万分惊讶地发现杰竟是他的老友范的搭档。
“老弟,真想不到是你,老范的董事局主席!你还好吗?”
杰一见到程,便想起若干年前的玉女宴,想起程给他留下的虫子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他发觉自己才真像一条虫子,从某个洞里爬出来,瘆人却不知为何物。
11 我们是虫子吗?
程与杰的友谊基本上是在欢场中建立起来的。杰对程最初的印象是一条虫子,是夜黑到底时一阵冷过一阵的颤栗。他没想到若干年后他会再见到程,而程竟会如此富态和儒雅。程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来到H的。他下了车,伸了伸懒腰。身边挎着的美女则任由海风将长发吹起。这美女半年前曾是范的助理,这回却和程穿了粉绿色的情侣装,来到杰海天一色的别墅跟前。杰愕然俩人的幸福姿态。程在这个幸福的下午,不仅不再像一条虫子,还像一棵挺拔而名贵的金丝楠木。程在H呆了十天。在阳光、沙滩和婆娑的椰子树下,与杰建立了同道中人的友谊。程是范处心积虑请来的贵客。但杰一眼就看出程心里的空虚。这空虚积累得太久了。以至于已经成了他的标识。
程曾经是一名工农兵学员。他本是粤北地区的一位农家子弟。他父亲一心向党,在土改中立场坚定,曾经用砍刀砍死过两名地主。这经历使他父亲常常从梦中惊醒,并落下了梦游的毛病。后来又搞“四清”、“三反五反”、“割资本主义尾巴”……父亲的胆子便越来越小,说话办事也越来越谨慎。直到程外出上学,父亲便干叮咛万嘱咐,要程一定要“忠厚、老实、夹着尾巴做人”。程将父亲的叮咛牢记在心,翻过一座山,过了两条河,又坐了一天的汽车和两天的火车,便到了北京的外国语学院。在学校,他牢记父亲的话,但“忠厚、老实、夹着尾巴做人”却丝毫没有泯灭他的上进心。他入了党,一路都是刻苦学习的好学生,他竟能去掉浓重的粤北口音。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了。毕业后。他分到北京的一家银行工作。班上一位长他两岁的女同学看中了他的白净与本分——他一说话就脸红,一脸红就像是一个老实坯子。这位女同学是一位老将军的女儿,她父亲用训练团长的方法训练她,使她从小就掌握了“缴枪不杀”的全部技巧。她黝黑、高大、雄赳赳气昂昂,与程的白净、瘦小和小心翼翼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新婚之夜,当将军的女儿用她高大的身体将程压在身下时,程在心里咕哝了一句新娘永远也听不懂的粤北土话。他知道他这一生将注定要“忠厚、老实、夹着尾巴做人”了。他们很多年都被认为是一对相映成趣的好夫妻,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团长和政委而是团长和排长的关系。且程之所以被提拔为排长,还是因为他们生了儿子。但程很满足这种关系,继续“忠厚、老实、夹着尾巴做人”。
程工作之后,靠每天早起早到,先将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把开水打好,又靠他白净、谨慎、做事情有条有理,还靠他的岳父是“三八”式老干部,当然也靠他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及“忠厚、老实、夹着尾巴做人”,不久便当了行长的秘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银行像他这样有外语基础的人不多,他又常跟行长出国去,眼界便非同一般。所以没过几年,他就被派到纽约工作去了。几年下来,他竟成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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