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折腾

作者:戴定南




  “当然是利润,更多的利润。”
  “除了利润,恐怕还得有些别的。再这样发展下去,商人将形成一个新的阶层,并给社会带来冲击和影响。”
  我和宏闲聊着,又轻松而散淡地勾勒着公司的愿景。确定了用十年时间成为世界五百强的战略目标,以及实现这些战略目标的主要原则、手段与方法。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天黑下来的一刹那,天边仿佛有金黄色的烈火在燃烧。如此辉煌的太阳也在燃烧中褪尽了光焰,而消失到越来越广阔的夜色中去了。世间万物,凡辉煌都需要燃烧,凡燃烧就必定短促。好在夜是广大的,星空是浩瀚和深邃的。并给了人们更清凉的心境和更无垠的梦想。而做了梦的人会看见,太阳在另一个早晨升起,生机勃勃,滚滚而来……
  
  9 燃烧的天空
  
  H是一座城市,它的魅力在于它没有历史,在于一个人一踏上它,就可以像恺撒一样说:“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年轻带来梦想与希望,一个人如此,一座城市也如此。年轻还带来尝试与欲望,从而延展出肆无忌惮的冒险历程。H就是一座充满尝试与冒险的欲望之城。
  杰下了船,看见无限高远的蓝天,也看见自由像天边的白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喜欢这个城市。对于一个刚出狱的年轻人而言。远方就是他的避风港。就是他的征程。他需要在远方忘记过去,也需要在远方重新开始。
  十二年前。杰因强奸他继父的小女儿而被判刑。出狱的那天,母亲就告诉他我在H,且已经发了大财了。他听出母亲的意思,是要他去一个遥远的地方。H足够远,也足够陌生。在H,没有人了解他的历史,他也可以没有历史。
  杰还在狱中的时候。他母亲又改嫁了。她的前一任丈夫、地委副书记,患了肝癌,临死的时候说:你再嫁吧。杰这回对于母亲的再嫁,完全麻木。他爱母亲,但他判刑这件事,让他知道了母亲的麻木与冷漠。他从不承认自己强奸了妹妹,他十七岁,只是想尝一下搞的味道,他的这个妹妹。是副书记带过来的,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很灵性,看出杰想搞一搞,俩人就试着搞了。没想到,俩人的搞被副书记撞见了。也该着他倒霉,那一年正遇上严打,他就判了十二年。本来,母亲是可以劝副书记的。她倒也劝了,但不关痛痒。杰在心里埋怨母亲未尽心力。她的麻木来自于她的多嫁,她的母性已经在不断变化的婚姻生活中渐渐泯灭了。杰十七岁,在我跳级考大学不久,成了强奸犯。
  我呢,那个时候,正在大学经历灵魂的洗礼,我已经被大学里的新生活、更被扑面而来的萨特和弗洛伊德们给弄晕了。但我听说了杰的事情,心里还是发了一阵虚。我是见过杰的妹妹的,我也知道杰这位妹妹的骚劲,相信杰只是搞了而绝没有强奸他妹妹。我本能地想到晶,我和晶也是搞过的,但晶并没有告我。晶她妈虽然荒唐,居然请了亲戚来喝定亲酒,但这定亲酒实际上是救了我。因为这酒证明我和晶只是恋爱了,人们顶多说我们不检点,作风不好,上中学就恋爱,在道德和品质方面一定有问题。但被人说闲话,总比被人抓起来强。我感叹晶和她妈都是好人,与杰相比,我还真是很幸运。不过,我对这种所谓的幸运,是实在不能理直气壮的——我明明做了坏事,搞了晶,却借上大学躲了起来。我该承担责任的,却被人找理由遮掩了过去。我真的很不像个男人,敢做却不敢当。我郁闷得很,却又不能表露出来,我总不能当着众人说——我就是搞了晶了,那便如何?我不得不接受晶她妈为我们所做的安排,虽然我在心里鄙视自己,却还是无可奈何地遮掩了过去。但我的麻烦依然尾随其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晶,便只有靠拖来应付。拖,就是晶一周来一封信,我一个月才回一封;晶信里说东,我信里便说西。我装傻充愣。回避主题,希望靠时间可以让晶一天天冷下来,也靠时间给自己找到一个台阶下。但杰的事还是给我敲了一次警钟,那就是在处理女人这件事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将十分麻烦。在中国,被男女关系毁了前程的人实在太多了。好在我已经进了大学。我也不再被硬邦邦的小屌搞得心神不定了。我的青春有了新的方向,我身体的迷惘已转变成灵魂的迷惘,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我的力比多已经转移了。
  杰到H来找我的时候。我和宏的房地产项目已经接近尾声。
  他到了H。先在一家摩托车修理铺安顿下来,做了一名修理工。他显然不愿意让我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好像走投无路了,来找我施舍一碗饭吃。但他见到我,还是很直接地表达了他来投奔我、想和我一起干点事情的意思。
  他说:“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也不想修一辈子车。”
  我很高兴见到杰,十二年了,我也只是前些年在学校放假的时候。才去狱中看过他一两次。监狱生活已将他打磨成一个既沧桑又干练的男人。我们又说到我们当年蒙着被子,大叫“冲!冲!冲——啊!”的趣事。杰说,那时候还真只有陈冲那么一个美女,让人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想入非非。
  “总有一天,我们会真正拥有这么一个美女。”他说。
  我从杰的话里。再一次看出了他的不甘心和不服气。他在骨子里依然是骄傲的,我熟悉这份傲气,我也喜欢骄傲的人。可我已经有了宏做搭档。而将杰安排在公司做一个普通职员显然又不合适。
  “兄弟,你是不会甘于人下的,我也不好做你的老板。你看,这可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城市,风水轮流转,英雄莫问出处。这样吧,我给你一笔钱。你自己去办一个机修厂,大家兄弟一场,你又有技术,慢慢做,会出头的。”
  我很坦率地回答杰,又讲了一些从零开始取得成功的例子,以及“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道理。
  杰很认真地听着。我看得出他的义气不再飘浮。他已经学会等待和忍耐,他曾经有过的迷人天性,在岁月的蹉跎下已经含糊不清;但他的不甘心和不服气,经过十二年的发酵,也已经酿成了一坛好酒,他要用这坛好酒和这个世界再碰碰杯。但是,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样子了。他万事从头来。首先需要看明白,他想与之碰杯的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对杰而言,做一名机修工真是太容易了,他在监狱里干的就是这个活。十二年了,正是手工和机械磨砺了他的心性,他才没有沉沦下去。他技术卓越,有了我给的那笔钱,很快便开始改装摩托车——将别人偷来的或罚没的或走私来的摩托车改装了。再卖掉。他的技术为人称道,生意便十分的好。再后来,他又开始改装汽车,同样是将别人偷来的或罚没的或走私来的汽车改装了,再卖掉。没过两年,在H,他竟也有了自己的一点小名声和一个虽然不大但却很兴隆的小机修厂。
  有了一个小厂的杰,心里想,得过一种更辉煌的生活。他在中学时代曾十分耀眼,像一个小明星似的成天被一群小跟班簇拥着,连校长也要敬他三分的。现在,他需要的只是机会,使他能进一步看明白这个世界,再尝试着和它过几招。
  刚出狱的时候,杰曾在零陵混了半年,但完全找不到重新来过的感觉。中学那些同学,除了我,他又是不想往来的。可我早已到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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