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是我的神

作者:邓一光



通风口进入堡垒里。堡垒里一共有五名看守者。一名士兵抱着枪守在楼梯口。乌力天赫很有把握地把他的脑袋削掉了。另两名士兵守在门口,被乌力天赫用无声手枪干掉。一个守在屋里的士兵听见外面有响动。提着一支点45的中国造手枪从屋里出来查看,走到门口,被乌力天赫的枪口指住,推进房间。那个士兵被房间里剩下的那名军官用手枪击中了脑袋,而军官自己的脑袋,则被闪进房间的乌力天赫打得粉碎。
  乌力天赫朝倒在地上的军官走过去,弯腰捡起军官的手枪。军官使用的是一支法国老式手枪,那种有身份的人使用的武器,手枪的枪柄上有一行铭文:巴黎安索瓦爱玛大街94号陆军铸造商库斯纳公司。法国人的阴魂还没有散去。战争就是这么回事,一旦进行,就没有结束。柏拉图说。只有死者看到过战争的结束。可是,战争永远也不可能结束。
  乌力天赫把老式法国手枪揣进怀里,发火销按回,强爆手雷挂回腰间,转身去看捆成粽子似的一排、靠墙坐着紧张地看着他的五个中国人。
  “沈福强?识别番号C0727”乌力天赫不动声色地问一个精神疲惫的高个子。
  “是。”高个子犹豫了一下。
  困难到这个时候才算真正到来。不是沈参谋,是另外四名中国官兵。其中三人还是重伤。怎么走?
  这还不算是最困难的。回撤的时候,他们遭到了阻击。意外。意外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一大群绿色领花的对方武装公安,差不多有四五十人,他们从峡谷里出来,和向峡谷里走去的乌力天赫等人迎面相撞。双方突然出现在对方面前,防不胜防。乌力天赫没有更多的衣裳给中国官兵们换,他们被认了出来。乌力天赫的行动快了好几拍,他将霰弹枪的旋钮拨到全自动位置,扣住扳机不放,打完了一个弹匣。沈参谋手中的AK-47步枪也开了火。乌力天赫向纷纷倒下的对方武装公安抛出两枚强爆力手雷,领着人仓促往峡谷外撤退。一名中国士兵在撤退时被打死了,乌力天赫甚至没有时间把死里逃生又生里奔死的他带走。他得把追击者引开。他让沈参谋和三个兵朝小河边跑,在那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着他。
  乌力天赫在峡谷口一块岩石后箭螳似的紧缩着。换上新的弹匣,然后振翅跃出,扣动扳机。他的准确射击让追击者丧失掉一半人。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击中的。一发中国制造的56式半自动步枪子弹钻进了他的腹部。他就像一个决心要打破纪录的跳高运动员,用力往上跳去,手中的雷明顿霰弹枪飞到一旁,然后。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岩石旁的灌木丛中。
  有几秒钟的昏迷。乌力天赫感到了暖烘烘的血,它们像在他的身体中窖了太久的陈酿,急不可耐地从他的手指间往外蹿。有一段时间,他有点儿疑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松开手,让血畅快地冲破肉身的樊笼,挥发向大地。为了这个,他觉得有些对不起血。也许它们本来就不属于他,只是他的祖先寄存在他身上的,或者要由他来传给更遥远的后代,他的后代。
  一想到这个,想到遥远和后代,乌力天赫的眼睛一亮,用力挣了起来,先把自己靠在岩石上,然后迅速行动。他现在可以使用很难控制的C-4炸药了。它让好几名不知天高地厚往上拥的对方公安飞上了天。趁着这个机会,他离开了峡谷,沿着一片茂密的金鸡纳霜树园穿过一条林中小路,跌跌撞撞向山上攀去。
  半路上,乌力天赫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止住了大量流血,然后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布下了好几处迷魂阵,埋下了几枚微型跳雷。直到确定甩开了追踪者,他才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下,为自己注射了止血针剂和防感染针剂,并且重新包扎了伤口。由于剧烈疼痛和大量失血,他开始呕吐。他决定停止逃亡,睡上一觉。他在丛林中找到一个穿山甲使用过的土穴,把它处理了一下,钻进去,用灌木盖住洞口。他就像一只在搏斗中受了伤回到巢穴的穿山甲,很快睡着了。
  乌力天赫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现在他得回去。他得找到沈参谋和另外三个兵。没有他,他们走不了多远,回不到自己的国家去。
  乌力天赫在河边一丛水松林中找到了沈参谋和另外三个兵。他们正准备离开那个地方。
  “我们以为你……你回不来了……不回来了。”沈参谋看见乌力天赫,又惊又喜,还有点儿尴尬。
  乌力天赫淡淡地笑了一下。他很快知道了沈参谋为什么要尴尬。沈参谋决定和伤势相对较轻的副排长先走,回到国内,向部队汇报,再让部队派人来救两个伤势较重的士兵。
  “是,我们商量的,也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沈参谋向乌力天赫解释,指了指两个伤重的士兵,“他们说,要不然我们谁都走不出去。”
  “为什么。”乌力天赫看着沈参谋。
  “同志。”沈参谋已经不慌了,他已经恢复过来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知道。这是你的任务,营救我是你的任务。你做得很好,你完成了任务,为这个我得感谢你。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向上面汇报你的英勇行为,你会为此立功。”他甚至恢复了作为一个特殊人物通常会有的特殊的口气,“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很特殊。要不然,你不会来营救我。我必须回去。我只能这样做。”
  “我把他们带出来。就没有打算把他们丢下,他们也是我营救的人。他们要留在这儿,就不可能回去了,没有人再来救他们。”乌力天赫盯着沈参谋。他现在知道了,对方不是没有看到他腹部的伤,而是看到了。做出判断了。却有意识地在回避,“他们会死在这儿。”
  “我很难过。”沈参谋皱了皱眉头,但他不想改变什么,“我也会为他们请功。”
  “好了,你可以走了,回去请你的功。但你得做一件事。”乌力天赫把手中的枪举起来,对准沈福强——他决定不再叫他沈参谋——向他示意了一下躺在草丛中的兵,“把他背回去,否则我让你躺在这儿陪他。”
  “同志,请不要冲动,请听我说。”沈福强往后退了一步,露出害怕的神色。
  “闭上嘴。从现在开始,除非累得哼哼,如果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脑袋打碎。”乌力天赫压低声音,像一头不耐烦的豹子。
  “那,”沈福强犹豫了一下。他总在犹豫。他凭什么搞情报?“你呢?”
  “留点儿力气吧,那不是你该参谋的事儿。”乌力天赫嘲笑地说,捂着腹部向那名伤较轻的副排长走去,从背包里取出一支手枪、两颗手雷,交给副排长,向副排长示意了一下躺在草丛中的兵,“架到我背上。你走前面。我们走。”
  他们上路了。
  
  第二十九章 没有任何东西像胜仗那样使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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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几千年人类文明史的实践,战争不光是战役学的发展和科技含量的高度提升,仪式化也更加受到重视。恺撒拎着庞培的头颅从埃及回到罗马之前,已经接受过至少五次盛大的凯旋式带给他的巨大荣耀;而他手中拎着的那颗头颅的主人——在埃及的一条小船上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至少也经历过三次辉煌的凯旋。没有人说得清,战争的仪式化和战争本身谁更重要。
  出境作战的军队太多,加上民兵和支前的军工,几十万人,每天都有陆续回到国内的。回国时要过凯旋门——松柏门、鲜花、彩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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