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是我的神
作者:邓一光
“嘿,嘿嘿,来真的呀!”
“各庄有各庄的高着儿。”大家哄地一笑。
当天晚上,乌力天赫带着乌力天扬改造兵器。课本纸叠的子弹全部销毁,改用牛皮纸叠。牛皮纸质硬,叠起来很困难,乌力天扬没叠几粒手上就打起了泡。原子弹难不难?可它能让小日本投降。乌力天赫一点儿也不怜悯地说。乌力天赫主要解决的是提高弹弓的射距难题。他找来一只破损的小车内胎,从内胎上剪下细细一条胎皮,把弹弓上原来使用的橡皮筋卸下来,绑上胎皮,制成一把新弹弓。
新式武器和射弹带作好,进入兵器试验阶段。乌力天赫在院子的花坛上摆好一只旧茶缸,让乌力天扬把射距定在十米。乌力天扬拉满弹弓,瞄准目标,叫声“着”。射弹击中茶缸,当的一响,茶缸绽落钱币大一块瓷,生铁缸体凹下去一块,滚落到台阶下。
乌力天赫领着乌力天扬和高东风,在修缮队门外拦住了简小川和简明了。简小川眼尖,一见乌力兄弟俩,情知不妙,脑袋往下一低,撒腿就跑。乌力天赫咬住简小川不放,追出几百米。简小川且战且退,身上留下几处伤痕,借着夜幕的掩护逃遁而去。简明了就惨了,被乌力天扬和高东风堵进修缮队,橡皮筋和课本纸射弹根本无法与乌力氏新式武器对抗,脑袋上留下几个青疙瘩,哭啼啼地抱头蹲在地上,缴械投降。
战争在基地打响。基地的孩子们以乌力和简家的孩子为核心组成了两个成员国。两个成员国成群结伙,执弓相向。硝烟乍起处,免不了有遭遇战、伏击战、局部战、全面战,自然也会有战区战略、军种战略、进攻战略、防御战略,战役不断展开——佯动、封锁、偷袭、迂回、相持、包围、反攻、决战。随着战争的推进。武器的扩散程度令人咋舌,凡三岁以上男孩人手一把弹弓,战争参加不了,跟在大孩子身后扑扑跌跌地跑,昭示着全民皆兵的如火如荼。大一些的孩子,一人拥有好几把制式不同的弹弓,用在远距离射击、近距离进攻、白刃格斗等不同的战斗场合。乌力天扬和简明了这样的主力突击队员,武器损耗量大,每只口袋里都装着一把弹弓,以备不虞,子弹花花绿绿,掏出来足有半斤,几乎是全身披挂。这还不算,女孩子也开始对战争表现出强烈的兴趣,连简雨蝉都弄了一把弹弓,要和乌力天扬比赛射树上的苦楝子果,让人对战争的侵淫程度担忧。
战争要求武器日新月异,在这方面,乌力天赫是最有天赋的枪械和弹药专家。他成功地研制出近似于连弩的连发式弹弓——弹弓上装有瞄准具,提高了精确度;射弹先上好,提高了射速;可以单发,亦可连击,火力十分威猛,属于早期的半自动大功率冷兵器。至于射弹,在所有的孩子都从牛皮纸材料上得到启发的时候,乌力天赫已经带着乌力天扬改造了射弹材料,用《解放军画报》和《人民画报》制造射弹。画报比牛皮纸重,光滑度好,制造出来的射弹准确度更高。
简氏集团军屡败屡战,勇气可嘉,但处境并没有丝毫好转。乌力氏集团军的战争态势大气磅礴,战略步骤周密精致,战役行动出神入化,令人防不胜防。
在新的一轮战役中,乌力氏集团军开始使用更新式的装备——他们改进了弹弓的推进器部分。用止血胶管代替汽车内胎,这样制造出来的弹弓,柔韧度达到了完美无瑕的程度;他们还用整块的胶皮贴在脸上、裸露的手臂上,这样就等于穿戴上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他们仗着优势装备,有恃无恐,一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攻势之猛烈,根本无法阻拦。
简小川精心组织了一次伏击战,生俘了满脸贴着伤湿止痛膏的高东风,缴获了一把乌力氏弹弓。
“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冷兵器!”简小川仰天叹息,“既生亮,何生瑜!”
在战争明显呈现出对简氏集团军不利的局势下,简小川走出了孤注一掷的一步——向乌力氏集团军的非战争人群发动攻击,迫使乌力天赫放弃总攻,与简氏集团军城下结盟。
“我们停战。”简小川鬼鬼祟祟地走进乌力家的院子,掀起雨衣帽,开门见山地对乌力天赫说。
“除非你投降。”乌力天赫攀在鸽舍的梯子上,看也不看简小川。
“再想一想。”简小川仰了头往上看,诚恳地建议。
“不。”乌力天赫向鸽舍里撒了一把绿豆。
简小川慢慢从裤兜里掏出他的手。他的手上握着那把从高东风手中缴获的乌力氏带瞄准具弹弓。乌力天赫笑了一下。但是他很快不笑了。简小川的另一只手用同样慢的速度从口袋里掏出来。他的手里捏着一把射弹——不是乌力氏弹药。而是铁丝制作的射弹。他慢腾腾地把铁丝射弹装在弹弓上,一共装了三发。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满意地吹了声口哨,把弹弓举起来,对准目标。
停在鸽舍上的一只红雨点惨叫一声,像一颗熟透的红枣从屋顶滑落下来。射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它的脑袋,它躺在地上,美丽的头颅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屋顶上的鸽子们惊慌地扑棱着翅膀,飞上天空。阳光像雨水一样罩住了它们。
“我操!”乌力天赫咆哮。
“我们停战。”简小川捌动着两条腿,像得了手的苍蝇,摆弄着手中那把可怕的武器。
“去死吧!”乌力天赫咬牙切齿。
第二只雨点儿从天空中摔下来,滚落到乌力天赫的脚下。乌力天赫从梯子上扑下去,将简小川扑倒。两人揪作一团。一只猫惊慌地从他们身边蹿过。尘土飞了起来。落叶重新回到天空。花坛边上的白芨草和绶草覆倒。鸽子们回到屋顶,远远地探了脑袋往下看。它们看见自己的主人下颏儿上挨了一肘,血喷射出来。然后,主人身下那个穿着雨衣的偷袭者惨叫一声,像是在课堂上积极要求发言的学生似的,高高地、颤抖地、可笑地举起了一只变了形的手。
6
老四折断了简家老大的手指,老五去炸飞机,两件事都不仅限于上房揭瓦。属于造反性质。乌力图占拉当然不会由着他们胡来,不管萨努娅怎么反对,他都搬出了家法来严厉管教。
乌力天赫和乌力天扬吃了一个礼拜的忆苦思甜饭。饭分干稀两种,干的是米糠野芹菜的菜团,稀的是豆汤;干的硌牙,稀的涩口,别说好吃不好吃,能对付下去就不简单。就这样,乌力图^拉还不满意,尝了一口豆汤,生气地批评万东葵,为什么在汤里放盐?弄得跟鸡汤似的!让万东葵把汤端下去重做,不许放盐。
乌力天赫没有被那份牲口料吓住,上桌以后谁也不看,米糠菜团一掰四块,一口一块,三下五除二,把属于他的那份干粮填进了肚子里,再喝光碗里的豆汤,还倒了一口开水在碗里,把碗底剩下的汤涮了涮,仰脖喝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脸不在乎地起身离开饭桌。,
乌力天扬就困难了。他嗓子眼儿小,眼馋桌上新旧两重天的饭菜——他的是猪食,别人的是金钩云豆、红烧狮子头、香煎黄花鱼。最可气的是那盘油汪汪的烧白肉,肉皮红亮,芽菜清绿,上笼蒸得的,让人直流口水。坐在乌力天扬身边的童稚非不懂事,明知道乌力天扬不忍心看,偏把烧白肉端到自己面前,一筷子一筷子地向盘子里伸,吃出香甜的呜呜声,让乌力天扬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乌力天扬没有乌力天赫那么硬气,但他鬼机灵。他很认真地吃他那份米糠菜团,突然耸动鼻子,打一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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