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是我的神
作者:邓一光
乌力图古拉的家人全都被王爷杀害了;萨努娅的父母还在,被押在吉尔吉斯社会主义联盟共和国阿赖山脉的锑矿场里,而哥哥库切默拒绝参加妹妹的婚礼,等于两人都没有亲眷。亲眷是部队上的同志,那是托付过生命,而且将继续托付生命的兄弟姐妹。乌力图古拉让警卫员翻了一下行李,翻出一些散碎银两,葛昌南跟自己娶媳妇似的,跳上跳下,找同僚凑了一些,在饭店包了几桌酒席,等两边的领导说完话,人一离开,就把能请到的同僚都吆喝上,大家着实醉了一场,醉得你揪我的衣领,我箍你的脖子,跟乳毛刚干想打架打不动的牛犊子差不多。
组织上有纪律,高级军官可以吃酒席,下面人不行。葛昌南处理这种事游刃有余,买了一些糖果瓜子,让下面的人自己慰劳自己。今天是首长大喜的日子,你们是首长身边的人,替首长烫过脚、牵过牲口、挡过炮弹、抹过血,是首长的筋、首长的穴,酒不能喝,糖果饼干管够,晚上接着闹新娘子,到那个时候,喝酒的下,吃糖果的上,你们打主攻。葛昌南拿出政委的水平,安慰和鼓动一块儿交代了。
那天晚上,乌力图古拉有些心神不定,老盼着酒快点儿喝完,大家快点儿散伙,他好放他的礼炮。他嫌大家酒喝得慢,说你们别乌鸦啄水,一口一口的,你们往嘴里倒好不好。这么说了还嫌慢,憋不住去抢酒瓶子,往自己嘴里倒。大家就生气,说乌力图古拉没意思,婚他结,没大家的事儿,大家不过喝两口寡酒,这样还不干,新娘子和酒都包揽下,抠门儿。
葛昌南知道乌力图古拉的心思,这一回没有使绊子,起身把桌子上散落的花生连壳带仁抓起来往衣兜里塞,说好了好了,老乌那儿还有攻坚战,任务艰巨,能不能打下来还得另说,大伙儿散了吧,要没喝够,我那儿藏了两听美国大豆罐头,去我那儿接着喝。
一辆大屁股福特把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送到德明饭店,车还没停稳。乌力图古拉就等不及地跳下车。往外拽萨努娅。两个人刚下车,饭店旋转门里拥出一大群兵,又是敲锣又是打鼓,还有人领着喊口号:热烈祝贺首长结婚!向萨努娅同志学习!向萨努娅同志致敬!
乌力图古拉傻了眼。像让一群蝙蝠扑了脸的犍牛,半天没回过神儿来。萨努娅却激动得热泪盈眶,迎上前去一个个握手,说谢谢,谢谢你们!乌力图古拉缓过神儿来,拦住下属,把萨努娅的手从下属们的手中解救出来。老奸巨猾地问下属,是不是想闹新娘子。下属们笑嘻嘻地说,您是首长,什么事儿能瞒过您。乌力图古拉爽快地说:那行,你们跟我来。
乌力图古拉把下属们领到花园里。让锣呀鼓的都放下,人站整齐,先立正,再稍息,把事情做到公事公办的样子上,然后说。闹新娘子行,先把任务完成,完成了由着你们闹。下属们就闹着要乌力图古拉快布置任务,任务完成好进入主题,让新娘子度过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天上有星——”乌力图古拉扎好马步,高举双臂,摆出打拍子的架势,起了个音儿,“两百遍——预备——唱!”
下属们愣住了。不是《先有绿叶后有花》这首歌不会唱,这首歌是新歌,十分抒情,大家喜欢,是兵都会唱,只是让唱两百遍,唱下来得到什么时候。那么犹豫了片刻,人家乌力副军长发了话,等于是下了命令,命令不完成,不要说新娘子闹不成,下属的职责都没完成,只能张嘴唱。
乌力图古拉根本不关心下属们歌唱得怎么样,一把拽过站在那里抿嘴笑的萨努娅,抬腿就走,迈过月季,迈过玫瑰,迈过喷泉,登堂入室,直上三楼自己的“家”,开门,再关门。
身后的花园里传来下属们急吼吼的歌声:天上有星,水上有星。像你晶莹的眼睛;树上有花,地上有花。像你娇红的笑靥。你曾低声告诉我:先要开花才结果;你曾高声歌唱:先爱祖国再爱她。我高兴地走上战场,你的歌声在我耳旁;我快乐地流浪天涯。你的微笑在我心上。先爱祖国再爱你,先有绿叶后有花。
6
柳桉木地板散发出森林的气息。落地窗外,橘黄色的汽灯哧哧地在路灯杆子上响着。燃出忽明忽亮的光。偶尔,有一驾送冰块儿的马车响着铃铛驶过。附近教堂里,唱诗班在唱最后一首感激主的歌:起初如何,今日亦然;宇宙无限。直到永远……
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站在屋子当中。
乌力图古拉看面前的萨努娅。萨努娅淡蓝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变成了浅褐色,目光蒙咙,麦秸色的鬈发似天鹅绒璎珞,沉甸甸垂在肩头,浑身上下潜伏着一股不肯驯服的野性,弥漫出一种自遥远的克里米亚半岛吹拂而来的神秘种子的芬芳。她没有穿火狐狸般大红的布拉吉,改穿了一件非常合身的小掐腰的列宁装。乌力图古拉知道,不管列宁装合不合身,那不过是冬枯夏荣的燕子草,是上天创造出来,供给羊呀牛呀马呀啃嚼的,好让它们活下去,变得肥美。在燕子草下面,才是温暖的、潮湿的、富有弹性的土地,那才是他应该顶礼膜拜的新鲜而神秘的绿洲。他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像个傻瓜似的站着,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开始他对她整个疆域的探寻和征服。
萨努娅也看乌力图古拉。乌力图古拉特地去剃了个头,刮了胡子,换了一件牙白色的衬衫,这使他显得有些生硬和拘束。不太像他。好在因为燠热,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暴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胸肌,那些柔软的胸毛没有剃掉。这使他的野蛮和不讲道理保留了下来,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踏实。而且,她发现。他一直在紧张地咽唾沫。看她的眼神儿也紧张。要是她一看他,他会倏地把目光移开,像个害羞的孩子。这让她有了一丝感动。
屋外什么地方响起一声鸟儿的梦呓。乌力图古拉像是被一粒子弹击中,身子踉跄了一下,跨出一大步,捉住萨努娅,急不可耐地去撕她的衣裳。萨努娅在乌力图古拉扑向她的时候下意识地僵住身子,闭上眼睛,但很快的,她生气了,越来越生气。她把眼睛睁开,把自己打开,咬紧了牙,怒火中烧地去扒他的衣裳。两个人就像两头在森林里遭遇到的野兽,在最初充满敌意的对视之后,急促地扑向对方。互相撕扯着,很快把对方撕光。
现在,他们是一对真正的野兽,赤身相见了。他日光炯炯地搜索着他的对手——富有弹性的优雅长腿,执拗而充满活力的腰肢,饱满的乳房像一对果实充盈的粮仓,温润鲜嫩的皮肤在台灯的暗光中熠熠闪光。因为优雅、执拗、充盈和温润不再被遮蔽,她感到羞耻,脸蛋儿憋得通红,高傲地仰着下颏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伸出手,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握住她丰挺的乳房。他很快膨胀了,变成情欲饱满的孩子,把她摁倒在初春草地般尚未萌动的地毯上,衔住她,生硬地吮吸她。
她疼痛地叫了一声,扬手抽了他一个耳光。她把他推开,推得远远的,然后,她眸子锐亮,跃身而起,气喘吁吁地骑到他身上。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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