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是我的神

作者:邓一光



来,这不是我的错,不该我来负责。但我要再这么生我儿子,那就是我的错。”
  趁着汪百团上楼去拿东西的时候,高东风告诉乌力天扬,他根本不爱汪大庆,她被邱义群搞过,又被简明了搞过,是个地地道道的傻大姐和破货。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湿润,像一头受伤的狼似的咻咻喘息。
  “我就是想把她搞到手,看看搞一个高干的女儿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搞别人家里的女儿不一样。你不知道汪大庆有多么糟糕,我搞她的时候她老是大叫,叫得人心慌,好像我要杀她。我有必要杀她吗?我有洁癖,害怕沾上别人的血。可这有什么关系?我的儿子就是汪大庆的儿子,汪大庆的儿子就是汪道坤的外孙子。哈,我的儿子生在一个高于家里,这是不是有点儿毛骨悚然?我看这没有什么区别。你说呢,人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这个区别就是人们一直在撒谎,说自己愿意为美好的事物而死,比如祖国,还有尊严什么的。”罗曲直过来,挤开高东风,对乌力天扬说,“可是,这不是混账话吗?美好的东西,它们只能诱惑人们,让人们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哥白尼根本没有被教廷赦免的贰路,他只能用找死的办法把自己弄死,这就是我发现的真理。”
  只要他们扎在一堆,就会云遮雾罩地瞎侃一通。没有人关心白天和黑夜的事,没有人关心屋外是不是在下雨。每个人都很自恋,都觉得别人出了问题,要靠自己去拯救。他们把自己搞得很颓废,而且没有责任感。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仇恨,尽可能地像五四时期到处为自己寻找解脱之路的文艺青年。
  有时候,乌力天扬觉得自己是不是走得太远,有点儿力不从心。可他不知道怎么回到原处,重新出发,或者不走。或者干脆往回走。但那显然不行。他必须努力地往前走,寻找新的生活。他有一种让人心酸的强烈愿望,那就是他一定得把自己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明白的那种……新人。
  他们很快和走自学成才之路的昆文艺们拉开了距离。昆文艺的女朋友们嘲笑猫和一群脏猪在一起鬼混。猫这个时候显示出她了不起的一面。她冲女朋友们说,你们以为呢?你们不过是跟猪的大便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要生下大便的孩子?
  猫的了不起导致了一场恶性斗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双方都很默契,没有使用和人肉无关的东西,结果是省委子弟兰世强和市委子弟吕长江双双被废掉,乌力天扬被驱逐出昆文艺的高尚圈子,滚回到脏猪应该待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 光不在了怎么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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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又一个躁动的年代。中国在这个年代里有了经济特区,葛洲坝水库正在紧张地拦截长江,个体户成了雨后到处蔓延的蘑菇,走私货进了千家万户,达赖喇嘛致电祝贺新的中共中央主席当选,邓小平批评资产阶级自由化阻碍了中国的改革之路,尼克松早不干总统了还老往中国跑,中国女排连获世界冠军打遍全球无敌手,廖承志致信蒋经国,要蒋贤弟“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汪道坤和胡敏去了老家,受到家乡的热烈欢迎。他们给汪百团写信,告诉他,他们打算在几乎没有汽车所以听不到汽车喇叭声的县里圈一块地,盖房子养老,不再回武汉,让他好自为之,不要再把自己弄进监狱里去。
  罗曲直一直在搞自己,他就像没有足够勇气长大的孩子,宁愿躲在黑暗的子宫中,龇牙咧嘴自己搞自己,并且因此痛不欲生。乌力天扬到处张罗,为罗曲直找到一份在长江边捞死尸的工作。
  罗曲直很感激乌力天扬,但对这个工作冬天闲夏天忙的季节性感到不满,他希望夏天的时间长一点,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死尸可以捞。乌力天扬要罗曲直去找一个姑娘,最好是身强力壮的励志女青年。可是,罗曲直真是倒霉,姑娘们根本不买他的账,她们和他接一次吻就离开他,说他连舌头都没有,根本不能靠励志解决问题。
  猫被乌力天扬感动,带来几个姑娘,把她们灌醉,赶到马路上去,任她们七零八落地蹲在路边,消火栓似的往外吐发过酵的啤酒,然后让罗曲直充当人道主义者,陪着醉醺醺的姑娘们坐在马路牙子上,为她们递草纸揩嘴,听她们又哭又笑地说酒话。罗曲直后来把一个姑娘带去停尸棚,但是他没有碰那个姑娘。姑娘在长椅上睡着后,他守着一具刚捞上来的尸体哭,哭了整整一夜。他说他受不了姑娘那双沾上了呕吐物的带襻儿皮鞋,它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人。所以,罗曲直只能自己搞自己。
  有时候,他们会到外面去疯上一阵子。不光他们,全武汉的年轻人都在外面疯,因为疯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武汉人不说必经之路,管这个叫“抽筋”。
  三层楼文化宫是他们常去抽筋的地方,那里有武昌区最桀骜不驯和令人炫目的年轻人——男青年孔夫子、大指甲和踢娃,女青年巴豆、浪尖和飞飞。那里的待业女青年比任何地方都要多,她们一个个含苞欲放,等着男孩子们去搞她们。国家已经取消了上山下乡的政策,他们失去了农村这片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一个个无所事事,等于失去了长大的机会。这真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时代,竟然不许人长大,所以大家都去抽筋,在抽筋中搞和被搞,在搞和被搞中摆脱童贞,走时代赋予他们的必经之路。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秘密。生命总得长大,总得经历痛苦的拔节,没有人知道这就是叛逆,反正大家都留着大鬓角,穿瘦腿裤或喇叭裤,跳贴面舞,满嘴国骂。男孩子吹着口哨,手揣在裤兜里,中指上戴着有机玻璃指扣,到处寻衅闹事;女孩子则随时找机会躺下来,把腿叉开,让人家搞,然后就成人了,抓住搞她的人,一起进入新的人生。
  露天舞场是最好的抽筋场所,舞场里聚集了全武昌区年轻有为的杂种,他们一个个怒不可遏,横冲直撞。音乐不是在演奏,而是在声嘶力竭地轰鸣,让人马上要坍塌掉的感觉,绝对让人心动过速,让人觉得不必担心自己非得要活到被人讨厌那么大,不必考虑为谁活和谁生下了自己这些严肃的问题。
  猫在舞场中很得分。她就像一只营养不良的母豹子,在人群中游来游去,扭动着绷得紧紧的小肚子和屁股,以无人可及的鬼魅舞步在舞池中央移动,引得一群小青年朝她吹口哨,大喊大叫。
  乌力天扬也很得分。他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衣和一条松松垮垮的单军裤,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的漫不经心和冷峻不是练习出来的。是从骨头缝里流淌出来的,这让很多女孩子着迷。
  要知道,这里是武汉最飙的舞场,这样的舞场不可能没有挑战者。“七叶一枝花”走过来。她们一色少年犯打扮,剃男孩头,穿窄腿裤,敞着怀,一点儿也不在乎平平的胸脯是不是让人看见。这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混世组合,她们曾经把一个多管闲事的警察打得往公共汽车下钻,还把江汉关那座著名的大钟拨快了两个小时,拥有狠毒和不可思议的名声。
  他们在舞场中央堵住乌力天扬,众星捧月,把他团团围住。这就是武汉,武汉就出产这种敢于戳破天的妞。
  “是你来采我的蜜,还是我来给你授粉?”“一枝花”用盖住轰鸣的舞曲的声音问乌力天扬,“喂,我说,别像个娘儿们,说点儿什么。”
  猫试图阻挡“一枝花”,被“七叶”们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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