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是我的神
作者:邓一光
“怎么个集体?”邱义群发现了乌力天扬计划中的破绽,“每人亲一下吗?那得多长时间?要是把她的嘴亲破了怎么办?”
“你妈的比日本鬼子还要傻,集体不等于每个人,是说荣誉。好比打鬼子,不能捉住一个都上去给一枪,那还不打成筛子呀。而且浪费弹药。”谁叫乌力天扬那么聪明,他简直太聪明了,让人不服都不行,“谁亲上,行动就结束,大家就撤,不许补枪,而且不管谁亲上,都不许用牙咬。”
放学之后,男孩子们一溜儿飞鸽锰钢转铃全链盒,大叉腿狂蹬一阵,撵上简雨蝉的二六凤凰,刹车,两脚支地,胳膊抱在怀里,把简雨蝉圈在当中。凶猛的乌力天扬不刹车,前车轮直接别进简雨蝉前车轮的钢圈里,把二六凤凰别停下。
简雨蝉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惊慌失措,既没有尖叫,也没有扇谁的耳光,甚至没像别的女孩儿那样,慌不迭地从车上下来,而是和男孩子一样,一脚点地,一脚支在车踏上,左边歪一下脑袋,右边歪一下脑袋,看着四周的男孩子。
“站住。”乌力天扬苍白着脸,激动地宣布。
“我已经站住了。”简雨蝉看着因为猛蹬车,招风耳显得兴奋而红晕的乌力天扬,好意提醒他。
“我们要干掉你。”乌力天扬愣了一下,有些懊恼,提了提气,继续宣布。
“怎么干掉?”简雨蝉眨巴着黑得疹人的大眼睛问。她没有问“怎么干掉我”,而是饶有兴趣,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或者她并不反对被人干掉似的。
“我们决定,”乌力天扬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亲你的嘴儿。”
简雨蝉慢慢抬起下颚儿,看了乌力天扬一眼。她看过乌力天扬之后又看简明了,“简明了,你等着,我回去找你算账。”然后她沉下脸推车,拿车撞乌力天扬,“让我过去。”
“没门儿。”
“流氓。”
“流就流。”乌力天扬知道,“流氓”是一句口头语,差不多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说“流氓”,就像差不多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说“真的呀”一样。她们其实很崇拜流氓,比如像拉兹这样的小偷,这让没有鬈发并且热爱着丽达的乌力天扬恨得咬牙。
简雨蝉说过“流氓”这两个字以后就上了车,用力蹬踏板。但是男孩子们围住了她,没有人让她过去,连大义灭亲的简明了都没有让开。行动就是这样,一旦制定就必须实施,否则就成了一个笑话。
“你们敢强奸我吗?”简雨蝉下车,虚眯着黑得疹人的眼睛冷笑一声,“有本事,你们强奸我好了。”
所有的男孩子都笑了。但是他们很快就傻了,继而害怕了,因此闭上笑起来十分夸张的嘴。天哪!怎么回事,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吗?难道希特勒没有死?先是简明了,他装作裤腿被链盒绞住,退到一边,弯下身子噼噼啪啪地拍链盒。然后是罗曲直,装作伸手扑打脖颈上落下的鸟屎,倒蹬着地往后退了几步,仰了脑袋看天上。其他男孩子受到启发,很快陆续撤出行动的队伍,闪开一条道儿。
“让开。”简雨蝉盯着面前孤零零的乌力天扬。
“不让。”乌力天扬脸色苍白。
“那你来呀。”简雨蝉嘲笑地看乌力天扬。她的嘴唇就像两片鲜艳而骄傲的花瓣,刺眼地炫耀着。那简直就是一朵该死的罂粟花,“你来强奸我呀。”
乌力天扬全身僵硬,眼珠子发直,两腿提着车前杠可笑地挖挲开,身子绷得紧紧的,好像他在等待简雨蝉的再一次指令,然后他就会扑过去,把她干掉。
简雨蝉真的下令了。她松开一只车把,腾出手去推乌力天扬。乌力天扬好像被什么东西蜇中,跳了起来,在简雨蝉的手还没有接触到他之前,提起车龙头飞速闪到一旁。简雨蝉上了车,看也没有看乌力天扬,从他让开的地方蹬车驶走了。
“操,她头都没回!”过了好一会儿,鲁红军像是被远处的知了提醒了,冲地上啐了一口。
“她就是这样!臭丫头!她老是这样!”简明了殷勤地接上话。他的车离乌力天扬最近,汗涔涔的胳膊几乎贴在乌力天扬的胳膊上,好像他一直和乌力天扬站在一起,从来没有离开过乌力天扬。
泪水像凿开的泉眼,往外一跳,从眼眶里涌出,顺着乌力天扬脏兮兮的脸颊流淌下来。他比谁都聪明,可他觉得自己比谁受的打击都要多,自打他生下来,荣誉之光就没有照耀过他。他总是显得那么脆弱,因此他总是收获耻辱。难道,难道这就是聪明的全部好处吗?
浑浊的眼泪越流越急,越流越多,很快就把乌力天扬淹没了……
第九章 朝天空扔出石头
1
被失败的屈辱深深刺激着的乌力天扬发誓要弄清楚,是什么让简雨蝉不可一世,他想知道,简雨蝉拥有什么样的秘密武器,以至她能一次又一次轻易地战胜他。
乌力天扬在萨努娅的书柜里找到一本《人体解剖学》。书很厚,烫金的繁体字书名,书名下有一排拉丁文,像一条扭动着的有着灵性的蝮蛇。乌力天扬躲在贮藏室里,花了几天时间,一页一页看完书中的那些图片。他汗涔涔的,感到强烈的头晕,感到胳膊上正在长出了不起的肌肉,它们在怂恿他,让他朝天空扔出石头。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老到完全可以做一位先知。
乌力天扬派高东风向鲁红军等人送去鸡毛信,让他们晚上到防空洞集中,他将在那里朝天空扔出他的第一块石头。高东风气咻咻地回来,向乌力天扬汇报,鲁红军很高兴乌力天扬把他当朋友,他早就觉得他和乌力天扬是朋友了,他肯定来;简明了不来,他说乌力天扬又不是司令,他不听乌力天扬的。乌力天扬一点儿也不生气,说活该。高东风吸了一下鼻子,可怜巴巴地问乌力天扬,那我是不是也活该?乌力天扬搂住高东风的肩膀,认真地说,你放心,你和鲁红军一样,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你活该。
晚上,乌力天扬怀里揣着那本神秘的图书,轻手轻脚地从楼上下来,拉开大门,溜进院子,消失在夜幕中。
乌力天扬像怀了孕的母猪一样,托着肚子,哼哼着穿过黑暗,到防空洞门口不进去,先抬腿踹铁栅栏门,踹一脚,再踹一脚,动静很大,气焰嚣张。
其他人早到了,等着乌力天扬,趁机在矿石灯昏暗的光晕下赌一盘烟标。简明了输给鲁红军两张南洋烟草公司的“双喜”,气不打一处来,往一边推看热闹的高东风,说去去去,小心溅一身血。高东风委屈,听见有人踹铁栅栏门,知道是乌力天扬,谄媚地跑出去迎接。
乌力天扬两只手端着肚子,摇晃着身子进来,看一眼简明了,拉长声音说,你来干什么?又没有打你的米。简明了不吭声,气呼呼地收了烟标,没头没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乌力天扬叫这些人在他面前站整齐,开始点名。他顺着人头叫名字,规定好,叫到谁,谁往前迈一步,挺着胸脯立正,大声说“到”。说“来了”不行,说“哎”也不行,非得说“到”。
点到简明了,简明了有些不高兴,说我不是站在你面前吗?我这么高的个子,你不会看不见。乌力天扬极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是你呀,电线杆子个头儿也不矮,我拿电线杆子当你成不成?
大家都想早一点儿知道乌力天扬要扔什么石头,都埋怨简明了。鲁红军这个时候要表现自己和乌力天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说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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