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是我的神

作者:邓一光



你的口味。葛军机连忙说,哪能呢,会宾楼的菜也不过如此。简雨槐抿嘴笑,说你喜欢就好。
  门在这个时候敲响了。简雨槐往门口走,说你别动,快吃吧,看饿坏了胃。
  “天扬?”简雨槐把门打开,惊讶得叫了起来。
  是乌力天扬。一身合体的军装,领章鲜红,帽徽闪烁,人站在门口,结结实实,个头儿快齐门楣了,笑眯眯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乌力天扬背后钻出扎着马尾辫的童稚非,笑嘻嘻地叫哥、嫂子。
  “天扬,怎么是你?快进来,快!”葛军机高兴地放下筷子,从饭桌边站起来,迎过去。说天扬快进家,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你把家里给忘了吧。童稚非已经进屋了,熟门熟路地换了鞋,说你们怎么才吃饭呀,又闹着去葛军机的书房,要看二哥新买的书。童稚非刚参加完高考,分数没上线,葛军机找关系,让她进了商业学校学旅游,这两天就报到。童稚非很崇拜葛军机,说自己要向二哥学习。商校毕业后再考大学,自学成才。
  葛军机问乌力天扬什么时候到家的。乌力天扬说下午到的家,晚上吃完饭,陪妈妈说了会儿话,这才让稚非带着来看看哥哥和嫂子。简雨槐忙手忙脚给乌力天扬找鞋换,说,呀,天扬,你都长这么高了。乌力天扬拦住不让简雨槐动手,要自己换鞋,笑着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都像过了半个世纪,个头儿还能不长呀。
  葛军机和简雨槐匆匆扒了两口饭。简雨槐不能看着用过的碗碟放在那儿不管,去厨房里洗碗,童稚非陪嫂子说话,两个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葛军机在外屋陪乌力天扬说话,闻了一些他在部队上的事情,乌力天扬说,他点头。乌力天扬老成了,话说得不多,葛军机点了一会儿头,慢慢的,兄弟俩见面时的兴奋过去了,话越来越少,问一句说一句,不问,两个人就坐在那儿。
  “二哥,”乌力天扬不好意思,“那次妈被抓走,你写大字报和家里划清界限,我真是浑,提刀捅你。我那时候特别恨你,就恨不得一刀捅了你。”
  “这事儿呀,你还记着。”葛军机笑了。
  “我不会忘。”乌力天扬认真地说,“我想了两年,老觉得对不起你,这次回来我就想,一定得当面向你道歉。”
  “那是你不知道实情。你和稚非小,爸爸不让告诉你们,怕说出去误事儿。事情都过去了,别再往心里去。”葛军机说,问乌力天扬喝茶还是白开水。
  简雨槐惦记着乌力天扬,碗筷洗了两遍,用杀菌药水泡上,出来和乌力天扬说话,问他受伤没有。在前线吃了多少苦头,打仗怕不怕。葛军机起身把位置让给简雨槐,把她的水杯端过来。葛军机用手绢隔了手,小心地递给简雨槐。童稚非顽皮,说看二哥把二嫂宠得,都赶上宠公主了。简雨槐不好意思地说,你二哥就怕我累着,什么事都不让我动。葛军机笑眯眯地看着简雨槐。说你这就不是实话,是你不让我动,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我什么事也插不上手。简雨槐说,谁说你插不上手,你干大事业。我就做一些小事情,我要这都不能做,还有什么资格给你做妻子呀。童稚非弹出一只手指来刮脸,说羞不羞,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怕人家说你们肉麻。大家就笑。
  “我见到雨蝉了。”说了一会儿话,乌力天扬犹豫了一下,对简雨槐说。
  “雨蝉?你见到她了?”简雨槐惊喜地拽住乌力天扬,“快告诉我,她怎么样?你怎么会见到她的?”
  乌力天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牵扯着,狠狠地疼了一下,把在广两见到简雨蝉的事情告诉了简雨槐,只是没说他和简雨蝉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本来是他生命中的华彩,现在却成了他的伤口,比战场上射向他的那些子弹还可怕,他无法说出来。
  没有人观察到乌力天扬有什么异常。简雨槐开心得很,好几次轻轻地笑出声来,不像以往,要笑也是抿嘴笑,风过荷塘似的。简雨槐说,家里知道简雨蝉参军的事,知道简雨蝉在北京军区,只是没有联系过,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去了前线;又埋怨了一阵简雨蝉,说她离开家后就一直没给家里写信,疯丫头,把这个家给忘了。简雨槐说简雨蝉的时候,乌力天扬不接话,端了茶杯坐在那儿,听简雨槐说把家忘了的话,心里还是隐隐地疼,没过去。
  四个人坐在外屋谈了很久,其间童稚非拖乌力天扬去参观二哥二嫂的屋子。省委机关事务管理局分给葛军机的房间是一套两居室,五十平米,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一间小客厅,房间不大,收拾得一尘不染,干净得能做化验室。乌力天扬有些拘泥,回到客厅又坐了一会儿。要和童稚非回去,说时间不旱了,明天二哥和嫂子还得上班。简雨槐说,再坐会儿吧,才11点呢,还早。乌力天扬说自己还要在家里待几天,再来看二哥二嫂。葛军机和简雨槐就把乌力天扬和童稚非送出门。
  到了门口,简雨槐突然说出一句话,让乌力天扬大吃一惊。
  “你四哥要还活着,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为你骄傲。”
  “谁说天赫死了?”乌力天扬愣了一下。
  “爸。”简雨槐嘴角挂着一丝忧郁的笑容,口气平静地说。
  “你爸还是我爸?”乌力天扬盯着简雨槐。
  “傻瓜,你爸不就是我爸嘛。”简雨槐抿着嘴笑。
  “他放屁!”乌力天扬没忍住,脱口而出。
  “天扬,当兵苦,但不一定要粗鲁。”简雨槐有些失措,红了脸,求助似的看看一旁的葛军机。
  乌力天扬看着简雨槐,她脸红得真好看。乌力天扬再看葛军机,葛军机把目光移到一旁。乌力天扬意识到什么,他想,军机那么爱雨槐,雨槐生活得也很平静,没必要说出天赫来。这么想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说哥,嫂子,你们留步吧,我和稚非回去了。
  葛军机和简雨槐一直把乌力天扬和童稚非送到大街上,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往回走。
  上了楼,回到家,葛军机和简雨槐都有点儿兴奋。这不是他俩的习惯。葛军机总是人群中最冷静和最理性的一个,年纪轻轻就有一种宠辱不惊的大气。简雨槐平时总是躲着人,在家也是端着一杯白开水,坐在窗前呆呆地看楼下大街的时候多。两个人说话都是和颜悦色,都拿对方当远方来的贵宾,不会大声说话。那天却奇怪,乌力天扬给他们各自带来了新鲜的感受。
  葛军机的感受是他很幸运。乌力天扬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说出乌力天赫的事情,可见乌力天扬明白道理,对雨槐是关心的,对自己是尊重的。葛军机知道,天赫和天扬都喜欢过雨槐,或者说,仍然喜欢着,雨槐最终却做了他的妻子,而不是两个弟弟当中的一个。葛军机就觉得。他在对人对事的选择上看似和别人不同,却总是对的。比如转业,看似失去了基础很好的前途,他却在考研这件事情上把什么是前途的牌翻了过来;比如成家,看似娶了有过一段不堪经历的雨槐,他却能泥里托荷,把知道什么是珍宝的那张牌翻了过来。葛军机这么想过,就有点儿为自己的剑走偏锋兴奋。就想在这个晚上做点儿什么。
  简雨槐的感受是她还活着。乌力天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带给了她惊喜,同时带给了她对两个昔日最亲密的人的回忆。简雨槐没有想到。她还会对昔日那么在乎。已经一年多了,她始终试图忘掉过去,忘掉乌力天赫,她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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