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是我的神
作者:邓一光
“教育归教育,也得有个教育方法。你总不能把下一代教育出个牲口肠胃来吧?”吃过饭后,萨努娅给乌力图古拉换领章帽徽。三届人大九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取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制度的决定》,戴了十年的肩牌领花和帽徽得换下来,改戴红五星帽徽和红领章。萨努娅不能说红帽徽红领章有什么不好,对乌力图古拉教育子女的做法却心存块垒。
“修正主义苗子,亡党亡国都在他们身上,那才是牲口。我扒他两层皮下来,看他拿什么当牲口。”乌力图古拉的道理不容推翻。
乌力天扬晚上做噩梦,梦中又踢又咬,鬼捉似的。乌力天赫拍醒乌力天扬,问出了什么事。乌力天扬一身冷汗,说老头子要扒我们两层皮,我就找,找呀找呀,只找着一层皮,没有第二层。乌力天赫皱着眉头,说你白聪明了,他说两层,是说我俩,一人一层,加起来正好两层,现成的,怕他什么。
哥儿俩老挨打,挨出了经验。乌力天赫的经验是迂回战略,乌力图古拉的大巴掌过来,先缩脖子后转脸,拿后脑勺儿去接巴掌,眼睛闭着,以免巴掌打歪了把眼珠子刮出来。
乌力天扬也有经验。他的经验是虚张声势,乌力图古拉探照灯似的眼睛一罩住他,他就号。号得惨不忍睹,号出惊天动地的效果,同时配以协同动作,巴掌过来,人往地上赖,东倒两歪地让他打不准,有多少弹药都给他消耗了。
“你号什么?”乌力天赫最见不得乌力天扬这样,领过刑后瞧不起地说乌力天扬,“亏得没打仗,打仗准当叛徒。”
“不是没打仗吗?真打仗我和他同归于尽,宁死也不做俘虏,还叛什么徒?”乌力天扬不服气,向乌力天赫推销自己的办法,“号有好处,号能止疼,号得越响越止疼,不信你试试。”
兄弟俩领完刑去找毛主席,在毛主席像前跪下反省。
毛主席的像是刺绣,有个怪怪的名字,叫《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是说毛主席年轻的时候,去湖南农村发动农民造反的事儿。那个时候的毛主席很年轻,梳着分头,穿一件知识分子常穿的士林蓝土布短褂,脚上蹬一双能走千山万水的千层底布鞋,腋下夹一把无法无天的红油伞,这样的毛主席充满自信,一看就知道他非闹出大动静不可。
两兄弟跪在毛主席像前。乌力天赫跪得刚烈,腰杆儿笔直,是那种好汉做到底,在刑场上引颈就义的跪法。乌力天扬打过就百无禁忌,拿什么都无所谓,人往墙角一贴,身子顺着墙溜下去,有人进来就跪正。没人进来就倚着。
那么跪着倚着,等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乌力天扬也倚着墙睡过一觉,一撑膝盖起来,先去父母卧室外贴门侦察一番,再放心大胆地去厨房,过一会儿,得了手的老鼠似的。嘴里呜呜地嚼巴着,给乌力天赫端来一盘冷饼子和两块冻凝了油的烧白肉。
“就剩这些了。”乌力天扬打了个饱嗝儿,用手遮住嘴,“要不够,还有一个鱼头,我去给你拿来。”
乌力天赫对五弟贪图口腹之欲废弃骨气的做法充满蔑视。他热衷于对抗,比如黑暗对抗光明,冷漠对抗热烈,死对抗生,儿子对抗老子。他看也不看五弟手中的盘子。乌力天扬不劝四哥,盘腿坐下,盘子搁在腿窝里,先把两片冷烧白肉填进嘴里,再把冷饼子一块一块填进嘴里,都吃了。
夏天的夜晚十分美丽,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和黄果兰的暗香,花香阵阵袭来,沁人肺腑。乌力天赫起身出了屋子,来到后院,攀着梯子上了鸽舍。
鸽子们都睡着,遭遇了一场屠杀,睡得不安宁,在梦中挤作一堆,咕咕地说着梦话。乌力天赫趴在那里,着迷地看着它们。他猜它们梦里有着什么,是不是有高贵的飞翔。他趴在梯子上,人悬着空,在黑暗中,有一种逃离地面的幻觉。
乌力天赫回到屋里时。乌力天扬已经睡着了,躺在水泥地上,四仰八叉,满不在乎,手里还不肯松开空盘子。乌力天赫把乌力天扬抱起来,自己靠墙坐下,让乌力天扬躺在自己怀里睡。他那么坐着,抬头看对面。他看见毛主席脚步匆匆朝他走来。他想,毛主席喜欢自由自在地走动,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乌力天赫看了一会儿无拘无束的毛主席,伸手关掉灯。现在,屋子里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乌力天赫一动不动地抱着乌力天扬,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第十章 让湿润快些干爽
1
萨努娅出门上班,家里的电话响了。卢美丽追出门,在院子里叫住萨努娅。
电话是简先民打来的,声音有些异样,问乌力图古拉来过电话没。萨努娅说不是去通山检查工作了吗?你知道的。简先民说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往通山打过电话,他和汪部长胡总工刚离开,我是问他有没有在路上给家里打电话。萨努娅说,他从来不在工作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萨努娅听出简先民的话说得有些生涩,像是整个旱季没有喝过一滴水的鹭鸶。萨努娅问简先民有什么事。简先民在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说萨努娅同志,你能不能在家里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萨努娅挂断电话,给单位拨了过去,告诉单位自己会晚点儿去,又和外事办主任说了几句,李宗仁回到大陆,受到周总理的热烈欢迎,毛主席也接见了他,看情况,肯定要安排他看一看祖国日新月异的大好形势,武汉是他待过的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得做好准备。电话打过,萨努娅想简先民一向拿得住事,这回的情绪有点儿反常,感觉有些不对,就起身去院子里等他。
孩子们正出门上学,浩浩荡荡。乌力天赫替童稚非拿着书包。葛军机为安禾系鞋带,两个当哥哥的,一人牵着一个妹妹出了院子。
简先民来得很快,神色沉重,不断咽着唾沫,一副出了大事的样子,一进门就把事情告诉了萨努娅。
“天健牺牲了。”简先民说。
萨努娅头嗡地一响,愣在那里。
8月6日凌晨,国民党海军猎潜旗舰“剑门”号和猎潜巡逻舰“章江”号驶入大陆沿海,冲撞作业渔船,被人民解放军南海舰队突击编队阻截在金门以南海域。“剑门”、“章江”两舰凭借其火炮优势,先向人民海军突击编队开炮。人民海军突击编队连续两次抵近齐射,压制住两舰炮火,将两舰分开。“剑门”号一面还击一面规避,“章江”号被四艘人民海军护卫艇紧紧咬住,护卫艇从五百米处与“章江”号同航向行驶。同时射击,一直打到百米以内,“章江”号中弹起火爆炸,于三时三十三分沉没于东山岛东南约24海里处。国民党海军巡二舰队少将司令官胡嘉恒在“剑门”号上呼叫空军求援,但援兵未到,他自己和“剑门”号也被击沉了。
人民海军611号炮艇在海战中勇猛阻截“章江”号,艇身正好位于己方编队与“章江”号之间,误被己方炮火击中,接着又被“章江”号炮火击中,三部主机被打坏,前舱进水,人员伤亡过半;轮机兵麦贤得头部被弹片击中,失去知觉,苏醒后以惊人毅力顽强坚守在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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