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美国]埃利塞·沙因 保拉·伯恩斯坦 著 胡开宝 王 彬 缪 余 译
找到孪生妹妹两天之后,我沿着圣马克广场步行,第一次去和埃利塞见面。我的心怦怦直跳,生怕惊扰了过路的行人。我曾无数次经过这里,带杰茜到汤普金斯广场公园的操场上,或者带她去吃色拉三明治。然而,往日习以为常的景色和声响如今在我看来是那么不协调,因为我再也不是上次路过此地的那个人。
去见埃利塞的路上,每向前迈一步,对我而言意义都非同寻常。几个刺青的少年“朋客”摇滚乐师大摇大摆地从我身旁走过,他们全然不知身旁正在发生的戏剧性事件。我在如同电影般的生活中担任主角。电影画面已变成慢镜头。春光明媚,我愈加兴奋。再过几分钟,我的生活将永远改变。我已做好拍摄特写镜头的准备。
埃利塞:摩加多尔咖啡馆让我想起自己在大学时代的黄金时期经常光顾的位于东村的咖啡馆。那时,我通常每周一次乘火车离开长岛,去学习纽约的先锋派艺术。咖啡馆的室内摆设以中东为主题,温暖舒适,看起来非常诱人。不过,我坐在室外露台的桌子旁,这样我可以在保拉到达之前抽几根烟。
自从两个月前知道自己有孪生姐姐以来,我便一直审视着街上的陌生人,看看有没有迹象表明他们之间有亲缘关系。我患有视觉错觉症,加上想象力过于活跃,经常把朋友和远亲想象成同卵双胞胎。此时此刻,我一边等着保拉的到来,一边扫视着过往行人,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孪生姐姐。
我在网上见过保拉的照片,但对她原先的看法依然存在。每个想法读起来就像格言一般:“如果和我外貌相似,她肯定会有长发,肯定到过布拉格、巴黎、旧金山。”我推测如果她的生活轨迹和我相同,那她同我就没什么两样。我们非常相像,因而会马上变得亲密无间。我们对于彼此的理解都很独特,会以与众不同的方式分享彼此的快乐和幸福。
解开了自己一生中的重要谜团,我如释重负。但一想到自己的独特性将不复存在,我又感到不安。实际上,我不希望她成为我的复制品。我一向认为自己的人生磨难塑造了我的性格,但我还是担心孪生姐姐比我更加出色。
保拉:看到埃利塞坐在摩加多尔咖啡馆外面的桌子边,我不禁想到:谢天谢地,她不是我的复制品。她的头发比我更长更黑,我定睛片刻才敢确认她是自己的孪生妹妹。她戴着墨色的太阳镜,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你一定是埃利塞了,”我说道,“你好,我是保拉。”
没有泪水。没有温柔的拥抱。我们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对方。两天前,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孪生妹妹,可如今我却坐在她的身旁。一切是那么离奇,我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恶作剧的对象。
“我们当然是孪生姐妹。”我说道,彼此都匆匆看了对方一眼。盯着人看的确有失大雅,但我很想打量她身上的每个部位。
我扫视着她的体貌特征,看看有没有和我相似的特征。对,她和我一样鼻子扁平却很漂亮。不过,她的鼻子稍微向上翘起,嘴唇很薄,棱角分明。她的肤色呈橄榄色,兴奋时脖子和我一样发红。她眉脊戴眼镜的地方有两道很深的皱纹。我是不是也有一副与之媲美的眼镜呢?看着她,我可以想象得出自己的长相。
埃利塞:第一次见到保拉时,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版本,只是她身体稍胖,头发短些,呈淡红色。她没有化妆,只轻轻抹了些草莓色的唇膏,和我穿的衣服是同一种颜色。
她仔细端详着我,但很快就显得很亲热。我的耳垂是不是像她那样挂着饰物呢?她摸了摸耳垂,看了看耳垂上的饰物。我们虽然长得很相似,彼此之间却十分陌生。
望着她,我可以知道自己的长相如何。我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鸭羹》中的格劳乔·马克思一样。最近我在巴黎看过这部电影。哈珀站在空荡荡的门口,假装成格劳乔的镜子,像哑剧演员般模仿格劳乔的动作,哪怕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动作。看到有人在眼前模仿我的手势,我就觉得自己的手势很夸张。
保拉拿出笔记本,上面写有许多问题。这时,我倒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在参加重要的求职面试。
“我们从哪里开始说起?”保拉问道,她的眉毛稍稍上扬,我也经常如此。
从她身上我看到自己的一些特质。这时,我想起一个人的癖性肯定是可以遗传的。
我们如同动物园的猴子一般彼此打量着对方。她注视着我,大大的眼睛和我一样都呈棕色。朋友们常夸我深棕色的眼睛非常美丽,且富有表情。我如今才理解这番话的含义。蓦然间,我领悟了看着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她眼睛所透射的思想却不同。
我两眉之间的皱纹很深,而她却没有。这或许是因为我过迟配戴眼镜的缘故,抑或是我在国外生活面临诸多压力的结果。但是,我们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有皱纹。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忧虑和恐惧,还是因为我们还在母体内时就已有皱纹。我们仔细观察着彼此的皮肤,让我惊讶的是我们的胎记并不相同。在我们长大成人时,人们很容易将我们区分开来。不过,在我看来,在我们小时候,人们也可以根据这些胎记将我们区分开。
尽管孪生子女的生活环境不同,如暴晒或过量吸烟等,但他们衰老的速度却大致相同。这一点不足为奇。芝加哥整形外科医生大卫·特普利加博士对双胞胎做过非正式研究。他拍了6000对同卵双胞胎的照片。特普利加博士发现从遗传学角度上说,几乎所有次要的皮肤特征都是先天决定的。譬如说,纽约北部一对双胞胎眼角的鱼尾纹完全相同,另外一对双胞胎“都在左耳的同一个部位患有同样的皮肤癌,而查明这对双胞胎患有癌症的时间前后只相差几天”。特普利加在《今日心理学》杂志上写道,“这一切得听命于一对卵子和精子,真让人不可思议。”
根据特普利加的观点,同卵双胞胎的生理差异是由环境差异所致,这其中包括双胞胎在母体中的位置。
我让保拉看了看我身上的伤疤。
“这些伤疤一点都不显眼。”她安慰我。
十几岁时,我常常因为这些伤疤感到尴尬,可现在我却为这些伤疤感到骄傲。它们如同刺青一般见证了我14岁时因对磺胺过敏造成的皮肤灼伤。我指着两只手臂后面的小疤痕和右臂关节上的静脉切口,坚持说这些伤疤很显眼。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同卵双胞胎并不总是有相同的过敏症。一对双胞胎中,如果其中一位对花生过敏,另一位有同样过敏症的概率仅为65%。就气喘病而言,双胞胎之间的关联系数非常低,只有20%。尽管同卵双胞胎会对同类物质过敏,但其过敏反应的强度却不同。关于我们不经意间加入的双胞胎俱乐部,我们将会得到成百上千条新的信息,而上述信息仅仅是其中之一。
保拉:我仿佛是在同失散已久的老朋友团聚,而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她。我可以向埃利塞坦露最隐秘的生活细节。理论上,孪生妹妹应该比世上任何人都更能理解我。
从童年时代算起,我们已错过了35年一起团聚的时光,我们得补偿这段时光。可是,在我十几岁时,在我的生活轨迹中,乃至在我的恋爱生活中,我应该将她放在什么位置上?“自从我们一起离开娘胎,你都做了些什么?”我想问她。
我坐在摩加多尔咖啡馆外,回忆起在这里经历的无数重要时刻:与纽约大学伙伴们的聚会,和艾弗的最初约会,第一次带刚满月的杰茜外出就餐。
“需要喝点什么?”服务小姐问道。
埃利塞在欧洲生活多年,肯定清楚各种异域酒水,我让她来点酒。她要了一瓶西班牙里奥哈葡萄酒。
“为我们的团聚干杯!”我们一边碰杯,一边说道。
我倾听着埃利塞的叙说,让我惊讶的是,她讲话的腔调、丰富的面部表情以及生动的手势居然和我别无二致。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是遗传的。不过,同埃利塞相见之后,我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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