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美国]埃利塞·沙因 保拉·伯恩斯坦 著 胡开宝 王 彬 缪 余 译
保拉:“坦白说,我很吃惊,想不到你这么没有同情心。”我对犹太家庭及儿童服务理事会律师尤瑟姆女士说,希望她能重新考虑她的决定。
埃利塞赞许地点点头,鼓励我继续说下去。我仿佛是个律师,正在做结案陈词。
“犹太家庭及儿童服务理事会应该为儿童谋福利。我们就是需要帮助的那群人。不让我们了解这些资料对谁有好处呢?这些资料能让我们知道发生过的事情,难道我们没有权利知道吗?”
尤瑟姆女士说她无权对此发表看法。
“他们为了保护谁?这是为犹太家庭和小孩服务的非盈利机构啊。”埃利塞一边准备午饭吃的金枪鱼三明治,一边嘀咕着。
我的思绪从我们的调查中摆脱出来。我对散落在木质地板上的玩具熟视无睹,遐想着我和埃利塞还在这个体积很大的公寓里享受着单身生活。如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可能就像那些年轻的大学毕业生一样,在事业上没做出点成绩之前,已在城市里一起合租。
埃利塞:一个朋友的朋友最近听说我们在找亲生母亲,建议我们跟南希·坎联系。她也是从路易斯·威斯公司被人收养的,现在成了民间寻人专家。
我和南希安排在离纽约公共图书馆一个街区的酒吧吃午饭。在入口处,我见到了她。南希比我大几岁,橄榄色的皮肤,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她周末经常去汉普顿斯度假。她身着白色亚麻布套装,脚穿颜色相称的高跟鞋,看起来像个优雅的纽约人。中西部地区雄心勃勃的女士翻阅星期天的《时代》周刊时尚栏目时看到优雅的纽约人通常会看得发呆。南希热情地拥抱了我和保拉,然后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我们,对我们进行比较,对此我们已习以为常。
“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我出生时叫的名字。”很多闹市区的商人都在这里吃午饭。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南希开始讲她的传奇故事。南希自从去年跟亲生母亲幸福团聚后,一直都强调寻根的重要性,并帮助了很多像我和保拉这样的收养子女。
“在图书馆关闭前,我在‘W’开头的姓名中终于找到了她的姓!”南希从“同学”网站查到了亲生母亲的下落。相聚后,她了解到亲生母亲当时是很有前途的心理学专业学生,也是个很有才华的舞者。她与教授相爱并怀了孕。我知道我和保拉都在想,我们的亲生母亲受到精神病的困扰,也许没能回去完成大学学业。
“我还能给你们一个寻人专家的名字,他专攻路易斯·威斯公司的收养案例,”南希主动提出,“即使你们能找到出生名字,但如果你生母结婚了,那也很难查到她的下落。”
“我想她不会结婚的。”保拉悲伤地说。自从罗妮·戴蒙德确认我们最近获得的资料属实之后,我和保拉都怀疑我们的亲生母亲不会张开双臂欢迎我们。我们主要想多了解我们亲生父母的那个家庭。
“她患了精神分裂症,在做治疗。”我坦率地说, 南希没有就此话题提出更多的问题。我没把亲生母亲试图自杀的事告诉她。
南希给我们看了她生母写给她的一封言辞恳切的信。看完这封信,我泪流满面。在信中,南希的母亲描述了她抱着女儿时的喜悦。听了她的故事,我不禁想到,不知我们的生母是否有机会抱过我们。听了南希讲述她生母放弃她时非常痛苦,保拉深受感动,开始哭了起来。她想的肯定跟我的一样:我们的故事不会有美好的结局。
南希拿出她在注册簿中登记页面的复印件。她在自己出生时的名字上画了个圈,用钢笔写上了大家一直叫她的名字。我把这张宝贵的登记页面直接放到我的文件夹里,为去图书馆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问南希如何进入耶鲁大学档案馆,她主动提出:“到时候给我朋友布鲁斯的父亲杰利打个电话,他是路易斯·威斯的前任董事长。也许他能够帮你们。布鲁斯也是从路易斯·威斯公司领养的。” 我们起身准备离开时,注意到除了几个无所事事的人还在喝威士忌之外,酒吧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我们大家都是经路易斯·威斯公司被人领养,我们都是一家人。”南希与我们拥抱道别。
保拉:我沿着东94街步行,到斯彭思蔡平公司去找罗妮·戴蒙德,却看到刻着“路易斯·威斯服务公司”字样的退色黄铜招牌。我很惊讶。我从不知道这两家有名的收养机构竟然是隔壁邻居。我仿佛看见收养心切的夫妇们先在斯彭思蔡平公司接受面试,然后转到隔壁公司去填写表格。路易斯·威斯服务公司去年关门了,这栋楼被改建成豪华的私人住宅。
我最后一次走过这条人行道是在1987年,那时我来找芭芭拉·米勒,向她了解我的出身。现在事隔这么多年,我又来了,仍然是为了了解真相。
我坐在斯彭思蔡平公司的大厅里,想象着所有未来的养父母都在这耐心地等待,他们希望能有机会为人父母。墙壁上贴满了不同肤色的微笑的漂亮小孩照片,就像一幅班尼顿服装广告。
我们一被领进罗妮的办公室,我就试探地说:“我们来找你,是因为我们从路易斯·威斯公司得到了关于这些事实的不同说法,我们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说法。”埃利塞靠着我坐在旧沙发上, 显得很紧张。
“只要被人欺骗,就很难再相信别人。”罗妮说。她一头金黄色的鬈发,五官端正,加上母性的温柔,真是相得益彰。听到她的声音,我感到一丝慰藉。
“我们被收养时,斯彭思蔡平公司有没有跟我们的养父母透露过我们有精神病的家庭历史?”我问道。
“我的天哪,你们俩的微笑一模一样。”罗妮惊叹道,然后她回答了我的问题,“那时候,一般来说,人们认为收养是新的开始,如果事先知道某人病史中的不利情况,人们往往自说自话似的进行预测。”
埃利塞接过话说:“其实我仍然不相信我们亲生母亲的疾病诊断,说她有精神病,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在脸颊上涂了和平标志,然后在大街上大喊‘停止越战!’。”
“不管怎样,你们的亲生母亲无力养育小孩。”罗妮说。
“道理上我明白,”埃利塞说,“不过,每个被收养的人总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罗妮同情地点点头。她是个耐心的听众,我和埃利塞很轻松地向她倾诉我们的忧虑。见面结束时,我们都感觉像做了心理治疗一样。我和埃利塞拥抱罗妮后,她送我们走出大楼,然后帮我们在路易斯·威斯公司以前的总部前拍了照。我和埃利塞都穿着浅色背心裙和凉鞋,在镜头面前,我俩咧着嘴笑,似乎想说:“一切从这里开始。”
列车高速驶过曼哈顿大桥,开往布鲁克林。穿过地铁隧道时,已是夜幕降临。
我和埃利塞并排坐着,头靠得很近。谁也没法避开对方的注视。有时我希望自己能够暂时不关注我们的双胞胎关系。与埃利塞在一起就已经令人筋疲力尽了。她每说一句话,我就问自己:“我也是那样想的吗?”她做的每个动作都像是我的动作被放大了1000倍。
“你的面部表情真丰富。”埃利塞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真奇怪,我也在思考有关你的同样问题。你的面部表情跟我很像,不过变化比我更大。”
“不,我倒觉得你的面部表情像我,不过比我更夸张。我阐述自己的观点时,总会微微扬起眉毛,但是你的眉毛扬得很高。你似乎想特别强调一下你说的所有情况。”
“大体上,我认为你的面部表情比我夸张。”我说道。
“你是对的,但是我还是认为你的面部表情比我夸张。”埃利塞说。
“你觉得这会让人烦躁吗?”
“有点。”她承认。
“看到你的表情,我很烦躁,因为我怕我的表情跟你一样夸张。”
听到我让她心烦意乱,我很伤心,同时我觉得自己也伤了埃利塞的心。突然,我们对自己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让我们脸部不表露出任何个性特点。整个回家的路上,我们都尴尬地坐着,一声不响。我只好希望我们最终总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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