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美国]埃利塞·沙因 保拉·伯恩斯坦 著 胡开宝 王 彬 缪 余 译
“让皮埃尔·雷奥德居然住在这个街区,真不可思议!”我对埃利塞说。
我喜欢电影《400击》里的他。我不必问埃利塞是否看过特吕弗导演的那部经典影片。像我一样,埃利塞也是法国新潮流导演的超级粉丝。喝卡布基诺的时候,埃利塞兴奋地讲起自己如何喜欢住在这样时尚的小区,但是也给我打了预防针,告诉我她的公寓很小。
离开咖啡馆后,我们到了街对面埃利塞的住处。看到埃利塞把这么小的房间称为家,我没有心理准备。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她的“公寓”比我在威斯利陈旧的宿舍小得多。她解释自己之所以花这么少的钱租了这个地方,是因为这个地方实际上是这栋高级公寓的储藏室。
我在为《综艺》杂志社工作和遇见艾弗之前,生活一直不是很稳定。做自由撰稿人,勉强交上房租。那时候我以为我过着波希米亚人般的生活。现在我很难体会埃利塞是如何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度过3年时光的,卫生间在大厅楼下,吃罐头食品当晚餐,用电炉热饭菜。
我忍住没有说:“你怎么能这样生活?” 而是说,“这个房间很可爱。你花了很多心思。”
埃利塞:保拉看到我房间时很惊讶,对此我很熟悉。很多朋友虽然喜欢住在我的小房间里,但都表示不知道我怎么能住在这么小的空间里。我已经提醒过保拉,我的房间很小。可是显然,她以为我的房间至少会有纽约的画室那样大。
“卫生间在大厅楼下,但很干净。用的人很少,我从不需要排队。”我大声对她说道。这里真的不错。
保拉迅速地扫视了我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我的书架上。她注意到了那张陈旧的捷克地铁证件, 它是我在布拉格黄金时期的纪念品。在模糊的印象中,我追忆起另一个时代的往事。
“这张很像我。”她说,拿起来凑近看。为什么保拉有我所有最好的照片呢?
保拉:在布戴尔博物馆,埃利塞试图考我,看我能否找到“波兰女人”的雕像。她的朋友们都认为这个雕像很像她,自然也就很像我了。我在巨大的佩内洛普雕像前徘徊,她等待着尤利西斯的归来。突然,我看到了“波兰女人”的青铜雕像,但马上大失所望。
“我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像我,她更像你。” 走出雕像展览大厅,我对埃利塞说。我坐在长凳上,在热辣的阳光下生闷气。我像个坏脾气的孩子,不能约束自己的行为。
起初,我和埃利塞都关注我们的相似之处。但是现在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们的差异上。我们所说的每句话都蕴含着一种看法。“如果我是你,我会……” 我做的每个决定——吃什么,穿什么,说什么——都会导致我们更接近或更疏远。我们都很小心,生怕得罪对方。如果做错了什么,我们会不停地道歉或反复解释。
“但是我其实想说的是……”
“对不起,我不是 ……”
“如果你不想,我们没必要……”
我和埃利塞就像电影《透过镜子》中的那对脾气执拗的双胞胎特维德雷杜姆和特维德雷迪,总是为彼此观点的细微差异而争执。如果我说天气不错,埃利塞就一定会说 “哦,有点儿热”。如果她说 “太热了”,我肯定会反驳她。我能感受到埃利塞是故意要刺激我,而我也想要故意刺激她。她越是激怒我,我就越生气。和双胞胎妹妹在一起对我而言是最难受的。
埃利塞:我们在巴黎海滨,从苏利桥上眺望艾菲尔铁塔那同明信片上的照片一样壮观的景色。很多游客都在巴黎海滨沐浴阳光。我和保拉在台阶上找了位置坐下。6个月前,我和让克劳德谈起自己有双胞胎姐妹,当时保拉还只是抽象的概念,现在她却鲜活地站在我面前。
“我们也许可以在这里吃饭。我喜欢这里的蚌类。” 我提议道,同时看着夏日的夕阳西下。保拉皱起了眉头,我突然想起她不喜欢吃蚌。她认为我和她的意见相左就是对她的批评。我们为何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斗嘴呢?虽然我有很强的主见,但是也可以接受其他的生活方式。在征求别人的意见时,我们都采取守势。
“你认为如果我们只是刚认识或不是双胞胎,会成为朋友吗?”保拉问我。
“如果我们在二十几岁时就认识,我们会更坦诚的。” 我答道,其实是在暗示自从生活安定后保拉的思想变得保守了。
“你的朋友都没有结婚。”保拉说,试图要一语道破我们差异的症结。
“维罗妮卡怎么样?”尽管我的朋友维罗妮卡在布鲁塞尔实习,她仍能经营自己在法国的婚姻。保拉耸耸肩。
“我们还要顾及孩子。”保拉说,她解释了我们的生活是多么不同。
“我爱孩子! 我以为她会和你一起来巴黎。想到要带她去文森尼斯动物园,我兴奋不已。”
“我不知道……原来我们这么不同,”保拉小心地说,“我并不想伤害你。”
“你没有说什么伤害我的话。我很想以你觉得合适的身份进入你的生活。” 我对保拉说。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我的话。
保拉:我们面对面坐在桌子旁。我和埃利塞间的距离构成了我们的隔阂。如果我承认我们之间关系紧张,我担心那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们当时很尴尬。沟通很困难。我开始试图说些什么,但是我害怕伤害你的感情,就没有说下去。” 我说。
“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到我,除非你想把我彻底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 埃利塞说。
我想告诉埃利塞,我有希望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的念头。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仅仅是在4个月前第一次约会,约会时间很长。我们第一次见面便喜欢彼此。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和某个我不了解的人要建立长期的恋爱关系。
“我不知道如果我们今天见面而又不是双胞胎的话,是否会成为朋友。”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呢?”她问我,她不敢相信她的双胞胎姐姐会如此残酷。
就在刚才,她还很肯定地说,我的话不会伤害到她。而此刻,我可以证明她是错的。我解释说我们的生活方式迥异,但是她不同意我的说法。
的确,我有很多单身朋友。但是,他们大部分人都过着比埃利塞更传统的生活。我尽量不去判断什么,但是却很难不从事实中得出结论:埃利塞靠领取失业救济金维持生活。她的未来还是个未知数。她会向我和艾弗借钱吗?虽然她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但是对我而言,她还是个陌生人。我不知道她的动机。
埃利塞除了辅导几门课程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的事可做。而我却整天忙得连属于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她可以一连几天外出,不见朋友,不找朋友聊天。她自称过着挨饿的艺术家生活。但是她的艺术又在哪里呢?
埃利塞希望听到我说实话,但是我却没有这个勇气向她坦白我的想法。
埃利塞:在巴黎,8月份,店家都会在橱窗上贴上手写的促销标语。夏末的宁静是我以往最推崇的,而今却让我麻木。我闷闷不乐地绕着自己蜗居的公寓漫步,赫丘利跟着我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像是在找保拉。保拉昨天就走了。抑郁向我阵阵袭来,我回想起保拉探望我时发生的种种尴尬事。
我们间的每次谈话都会引发精疲力竭的争论。即使外出去拐角的超市也变成一种磨难。在决定带哪一种芥末回家给艾弗时,保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一定以为我是资产阶级吧。”
“你为什么以为我会那样想呢?” 整个周末我都在重复这个问题。“我买东西,我不是完全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 我怒目而视地说。
在这样的场合下,保拉似乎害怕听我的意见。然而,更多的是,我能感觉到她的优越感。我几乎能听到她的心声。如果我是你,我会有间更好的公寓。我会……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但是保拉的看法会刺痛我,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双胞胎姐姐。难道她觉得拥有相同DNA的她会比我做得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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